男人?转过头来看她,他似乎认识她,行礼道?:“段小姐好,在下出身寒门,并非哪家的少爷。姓方?名汲,字先野。”
段静元的眼皮跳了跳,惊道?:“方?先野?”
这就是那个总和她爹和三哥对着干的方?先野?
此?前总有女眷同她提起,或偷偷地指方?先野让她看,由于这个人?害得她三哥太惨,她心?中膈应根本不想给半分眼色,以至于今日居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
段静元心?里刚刚那一点儿好感立刻灰飞烟灭。
仿佛是察觉到段静元的情绪变化?,方?先野直起身来,探究地看了她一眼。段静元敷衍道?:“原来是方?大?人?,听?说您是南都?第一才子?,当世锦绣文章半数出自?您手?,久仰久仰。”
方?先野笑起来,谦逊地摇摇头:“段小姐过誉了。纵使文章惊海内,纸上苍生而已。”
段静元愣了愣。
在遥远的记忆深处,多年前她回?岱州老家探望祖母的夏日,她说三哥写?的文章是天下最好的文章。那时?三哥披着一身日光,样貌已经记不分明了,只?是将她手?里的文章拿回?来,身上有苍兰的香气,他笑着淡淡说——纵使文章惊海内,纸上苍生而已。
她顿时?有点生气,脱口而出道?:“你怎么学我三哥说话?”
清秀沉稳的男子?被她这无端的控诉弄得一愣,才缓缓明白她的意思,轻笑一声低声道?:“记性真好。”
“你说什么?”段静元没听?清楚。
“没什么。段将军是名门之后,我自?然是比不上的。”
方?先野表现得十足谦虚,倒让段静元觉得自?己方?才有些过分,她心?底道?了一句这方?大?人?真是虚伪,便转过头去不看他。她看着屋檐外的大?雨,有些烦躁地想雨势怎么还不减小,非让她和这个家伙待在一起。
身边的男子?似乎轻笑了一声,然后就听?见他唤他的仆人?:“何知,我们走罢。”
那十四五岁的仆人?惊讶道?:“大?人?,这么大?的雨走出去有伞也要淋湿了,更何况咱们都?没带伞呢。”
“你还知道?啊,这么阴沉的天出门居然忘记带伞。”方?先野不轻不重地训斥道?,就要往雨里走。
段静元心?想他不会是察觉了她的嫌弃才主动要走的罢,虽说和他在一个屋檐下她十分不自?在,但是真要让他在这么大?的雨里行走,也太不像话了。
她立刻抓住他,道?:“方?大?人?,你也不必……”
方?先野的步子?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抓住他袖子?的手?上,段静元的目光也落下去。她心?想这确实有些唐突,正欲收回?手?却发现他手?背上有一条长长纤细的疤,一直深入到袖子?里看不见的地方?去。
她一时?间把唐突抛在了脑后,惊奇道?:“你手?上怎么有这么深的一道?疤?”
方?先野沉默了一会儿,轻描淡写?地说道?:“赴京赶考的路上遇到了劫匪,差点丢了性命,幸得裴国?公搭救收留。这道?疤是那时?留下的,伤了经脉故而这只?手?无力,幸而是左手?不用执笔写?字。”
“这样啊……前些年南都?周遭不安生,我三哥也遇到过劫匪……”段静元这样说着,心?里想他帮裴国?公做事是报恩,大?约也情有可原,终究还是那裴国?公太不是东西?。
方?先野指指自?己的袖子?:“段小姐要一直这样拉着我吗?”
段静元回?过神来,忙不迭地松了他的袖子?,她清了清嗓子?上下打量着方?先野,有些犹豫地说道?:“我听?说你和我家有仇……是真的吗?”
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方?先野似乎十分惊讶,他的眼睛睁大?了,又很快恢复如常,浅淡地笑着说道?:“我一介布衣,登科前都?没有见过段大?人?,哪里来的仇?”
段静元思考了片刻,觉得确实如此?,这个人?很难与他们家产生什么交集,不然在这消息流通奇快的南都?她早该听?说点什么了。
她于是说道?:“你有急事要办么?”
“没有。”
“那就在这屋檐下继续躲雨罢。”
“在下……”
“你要是走,那就是说明你讨厌我,不愿和我待在一处。”
方?先野沉默半晌,接到仆人?何知赞同的眼神,便没有再往雨中去。雨声密集,段静元仰头看着从屋檐上落下的水珠,心?想这个方?先野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