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你不是梁朔。”灵箫言道:“你身在其中,未必能洞悉事态。在梁朔看来,你与罗希贤彼此嫌隙、难以弥合,法位又迟迟不得拔擢,这本身就是最好下手之处。偏偏你又不畏艰险,亲赴前线与精怪妖邪厮杀,他自然认定你怀有上进之心,因此才让姜茹抛出香饵。”
“这也太扯淡了。”赵黍说:“星落郡这种破事,我小时候见得多了,剿匪除妖还要担心危险艰难?”
灵箫反问:“世家子弟有你这样的经历吗?”
赵黍一愣,灵箫又说:“既然没有,他所思所想为何要跟你一样?世人受限过往阅历,定见难移。”
“赵符吏在想什么?”姜茹玉手托腮,巧笑嫣然。
“我在想,怎么跟你那位梁公子讨价还价。”赵黍回答。
“那你就好好想吧,我要先休息了。”姜茹打了个哈欠,扯来一个绣枕睡下。
……
驳马耐力惊人,加上马车本身也加持了术法,返回盐泽城的路上并无明显颠簸之感。
来到城郊,赵黍掀开帘幕,道路两旁隐约可见嫩绿青葱,众多农人播种耕耘,俨然一片生机勃发的景象。
“有什么好看的?一股子牲畜臭味。”姜茹嘴上不说,心里埋怨不止,同时也有些许庆幸。
路上这几天,姜茹没少给赵黍显弄姿色,孤男寡女共处斗室,结果赵黍完全没有半点进取举动,成天对着那本《金水分形法翻来覆去,还偶尔掏出一面锈铜镜念念有词。
“该说此人是不通风情,还是心念坚定呢?”姜茹暗自无奈。
马车一路来到铁公祠前,赵黍跟随姜茹一同进入,仍旧要在九天云台外等候片刻。
趁这个时候,赵黍取出铁公真形符,缓缓调运神气,察觉符牌隐约与周围气机勾连,牌上用朱砂绘录的真形竟然自行扭动,笔序混淆、灵韵重构,符牌本身开始发热自颤,赵黍险些拿不住。
幸好这变化转眼结束,也没有闹出什么激烈动静。赵黍不敢再贸然施术,匆忙将符牌收入怀中。
片刻之后,有侍女引领赵黍进入九天云台,依旧穿过重重殿室回廊,来到梁朔面前,姜茹也在一旁侍立。
“赵符吏在前线辛苦了。”梁朔言道,这回他倒是少有地正襟危坐。
“谈不上辛苦。”赵黍觉得古怪,这梁公子一副自居上位的口吻,仿佛是他下令派遣赵黍去跟精怪厮杀一般。
梁朔微笑:“不知赵符吏在前线可曾遇到什么难缠妖物?能否与在下一说?”
赵黍得了丹药法诀,对方就算不怀好意,至少面子上是做足了功夫,而且还用那等异兽香车接送,赵黍也不好拂了对方颜面,只能将自己在渔阳县见到的精怪妖邪讲述一翻。
说到葬狄谷外一战,就连梁朔也露出讶异神情:“何等妖物,竟能驱遣上千行尸?”
“惭愧,我此番连那妖物真面目也没能看见。”赵黍说:“据一些兵士的说法,那妖邪体瘦毛多、指细爪长,似猿似狼。就连妖物崇拜的邪神,也是狼头人身之貌,前所未见。”
“狼头人身?”梁朔沉吟片刻:“天夏末年,有犬戎出没西北流沙之地。此族似狼人立,所奉神祇亦是狼头人身。”
“犬戎?”赵黍暗暗吃惊,西北流沙之地距离华胥国何止万里?当年天夏朝武功最盛之时,军锋也止步于此。
原因无他,实在是因为流沙之地荒芜至极、寸草不生,大军后勤难以为继,而且大漠黄沙受狂风吹袭、流动不定,就连立碑定位,一晚上也能被黄沙淹没,使得侦骑斥候迷失方向。而沙丘之下时有巨虫出没,动辄吞噬人畜,使得进军困阻重重,最终不得已退军东还。
赵黍不喜欢梁朔,可是也必须承认此人博学广闻,于是笑道:“梁公子,你请我前来,想必不是为了打听前线战事吧?”
梁朔语气宽和:“那在下就开诚布公了。不知赵符吏在星落郡战事结束之后,有何未来安排?”
当初赵黍还想着,如果罗希贤能够通过战功而出仕,甚至主政一方,自己能给他担任副手,或者处置地方上各种灾异不祥,说不定还能兴建分馆、传授术法。可如今状况,罗希贤就算混出头了,也未必会提携自己了。
“自然是回怀英馆,继续钻研术法、潜心修真。”赵黍不咸不淡地答道。
“赵符吏为国效力奋命,不图回报固然是好,却也显得我华胥国轻贱功臣,长此以往,只会让仁人志士心寒。”梁朔言道:“在下有意邀请赵符吏来我崇玄馆,深造道妙、广研仙法。如此既可绵延我华胥国祚,赵符吏也能上启仙路。个人成就与安邦定国两相宜,岂不乐哉?”
赵黍差点要开口称赞梁朔的口才,而且他猜测华胥国设立馆廨之制的初衷,大概就是梁朔这个说法。
“梁公子好意,只是放在如今不太恰当。”赵黍没有急着答应:“一来,星落郡匪患终究尚未平定,我等也谈不上胜券在握。二来嘛……我的授业恩师就是怀英馆首座,纵然未得荐书,我留在怀英馆也是前景安稳。不知梁公子是否听过——宁为鸡头、不做凤尾?”
赵黍此言就是在试探,梁朔为了拉拢自己,还能拿出多高价码。如果就是去给他永嘉梁氏当走狗,那赵黍还不至于这么盲目。
“在下明白,赵符吏担心,来了我崇玄馆反倒落于人下、不得自由。”梁朔言道:“其余暂且不提,在下可以保证,星落郡战事过后,将亲自奉上《九天飞玄紫气真文宝箓,让赵符吏得授仙家法箓。”
赵黍闻言不禁眼角一跳,梁朔居然搬出崇玄馆从不外传的仙家宝箓,哪怕嘴上说说也足够震惊了。
“梁公子这话,倒是让我受宠若惊了。”赵黍敛起喜色:“此事容我多加考虑,眼下不便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