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即便向国主进言又如何?”赵黍毫不在意:“国主胸怀万方,要任用何人,又岂会只听我一人所言?”
辛舜英掩嘴笑道:“如今状况,别人千言万语,又哪里能比得过赵学弟一句话?赵学弟实在是把自己看轻了。”
赵黍抬眼问:“辛学姐既然说我分量重,那不知要用什么撬开我的嘴?”
辛舜英早有准备,她从袖中取出一支卷轴:“这是我们家传的《衍星列宫章,陈述如何推演周天星气流演变化、出入驻留。当年天夏朝赞礼官若要广设坛场,也要向占候师询问天地气数、宜忌吉凶,这样才能保证法事灵验无差。”
赵黍听到这话,确实动了心念,但身上并无动作,只是说:“家学根基拿来送礼,辛学姐,你们所求甚大啊。”
“若是旁人,我断然不会奉上此物。”辛舜英面含笑意:“这等精深高奥的学问,能粗通者万中无一,送给那等平庸之辈反倒是浪费。可唯独送给赵学弟,便是恰如其分。同为天夏朝术法传人,这也算是同门之间的互相提携印证,岂能与市侩利益相提并论?”
赵黍当然不会相信这些话,只是他没想到辛舜英为了大司马能够出任蒹葭关,竟然肯付出这种代价,他反而替辛舜英觉得不值。
代代占候师积累完善的学问,又岂是一个世俗官位能换来的?而且赵黍本就没有索讨贿赂之意,他原本打算狮子大开口,好以此婉拒。可偏偏这位辛学姐深通人性,一下子就让赵黍无法回避。
“我该要这法诀么?”赵黍暗中询问灵箫。
“没有该不该,只有想不想。”灵箫说:“你也不必事事问我,应该思考拿了这法诀之后会如何,不拿又能否制约本心。”
“我只是觉得,辛舜英大可不必如此。”赵黍说:“高平公既死,国主委派新任镇守,又不想崇玄馆插手干涉,真正可堪大任者并不多,大司马罗翼便是其中之一。
而且我怀英馆出身,若要举荐大司马外任,国主难免会认为我们暗中串联勾结,如此进言徒惹猜忌,反倒事情不成。”
“这些话,你不用跟我说。”灵箫无心于此。
赵黍沉思片刻,还是主动伸手结果卷轴,随意展开扫了几眼,其中精妙难以尽述。
“如何?这份礼物是否让赵学弟满意?”辛舜英笑问。
“我不能保证事成。”赵黍神色冷澹,不露喜怒:“哪怕我将大司马捧上了天,可如果国主执意要用宗室子弟,我也无法扭转。”
“赵学弟说笑了。”辛舜英微微躬身,然后随意环顾,发现待客厅并无太多装饰,问道:“赵学弟如今贵为公侯,家中倒是简朴。我入门之后,甚至没见过几个奴婢。”
“修仙学道之人,当怀贵生齐物之念,不宜蓄养奴婢。”赵黍言道:“我孤身一人,无有亲卷,又何必养一帮奴婢充门面?”
辛舜英无声轻叹,曾经开朗聪慧的赵黍,如今却变得这样孤僻冷漠,当真令人感慨。
“不论如何,我们还是会召集馆廨同门,办一场雅集,聊作庆贺。”辛舜英问道:“不知赵学弟近来能否拨冗前来?”
“我伤势未愈,不便出行。”赵黍干脆拒绝:“那些馆廨晚辈与其浪费时日在闲事交游上,不如认真钻研术法、潜心苦修,免得来日上了战场,如我这般惨状。”
辛舜英无言以对,正要起身告辞,赵黍却多说一句:“还有,以后不要再劳烦石老了。这种做法我只忍一次,如若再犯,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是我欠考虑了。”辛舜英感觉赵黍形容虽略显枯藁,但那种凛然气势,只有从残酷战场中才能磨练出来,与大司马有几分相似之处。
辛舜英离开后,石火光神色窘迫地说道:“你身子还没好,我不该给你找麻烦的。”
“是麻烦自己找上门,与石老无关。”赵黍略作思考:“石老不如回怀英馆吧。”
“可是金鼎司……”
赵黍摇头:“如今战事暂罢,金鼎司公务也不如往日繁忙,安阳侯那边我会去信解释。”
石火光看着赵黍,忧心忡忡:“难道东胜都要出大事了?”
石火光不擅长与人交际,并不代表他俗事一窍不通。赵黍只得明言:“我有预感,朝廷大乱将至。辛学姐此次前来,求我向国主进言,举荐大司马外任蒹葭关,恐怕便是为了避祸。石老没必要受到波及,回怀英馆能得清静。”
“那你呢?”石火光扶着赵黍臂膀。
“我自己便在风波中心,我去哪里,就要将乱局带到哪里。”赵黍如今也有自知之明:“石老不必顾虑,我刻意拒绝辛学姐邀请,便是不想因此牵连怀英馆。今时今日,只有把我自己与怀英馆分割开来,才能够保全众人。”
赵黍很清楚,梁韬眼下放任,但自己还要继续帮他布置科仪法事。而且随着法仪逐渐完备,梁韬图谋浮上水面,华胥国内各方争斗将至白热。
如大司马这样的明眼人已经察觉端倪,所以选择远离东胜都,在外领兵镇守,可谓高明。
石火光闻言一愣,垂头丧气:“看来我当初不该答应辛舜英。”
赵黍笑道:“经此一事,石老也该明白了,以后若是有谁找上你,希望以此攀附到我,你一概不要答应。”
“我不放心留你一个人在东胜都。”石火光说。
赵黍只好说:“我一个人反而无后顾之忧。”
石火光不得已,最终只能点头答应下来:“对了,我之前打算用你的灵文神铁炼制几件法器,别的还没弄好,倒是炼成了一道缩地神符,稍后给你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