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蓝天烈日的天穹片刻间雷云密布,来自高空的天地威严让人窒息。
岳阳楼附近茶歇酒肆之中不少人看到长须男子的玄奇手段,更被那狞恶兽首惊吓得四散而去,只有些胆大的闲人仍旧躲在附近,畏畏缩缩看向雷云下那道御剑飞天的身影。
云诛感受着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微胖的脸上犹带惊容,去扯元老汉的袖子道:“爷爷,我们也走罢。”
然而元老汉却仰天出神,站定得像一株老松,他如何也扯不动。
“九重楼大圆满修士渡劫晋入命宫境界,如此盛事千年难遇,不观可惜啊。”
“爷爷?”
云诛疑惑开口,脸上浮现惊异之色,这位从小相依为命的老人此时竟渐生一股缥缈莫测的气质,哪还有半点世俗落魄的模样。
老爷子口中的渡劫飞升之语他似懂非懂,强压下心中惊疑,也干脆躲在阑干后面观看。
吕岩在风雷声中越升越高,最终是去到了那电浆翻滚的雷云之下。
在少年惊恐的注视下,雷云劈出一道白剌剌的闪电,一头打在了青袍身影上,三息之后才有一声雷响入耳,声震百里。
然而吕岩身上突然浮现一圈金色的光晕,如同坚固的罩子将他牢牢守护,雷电劈落只是让它光晕闪动,并未崩溃。
“好!”
少年一捏紧的拳头放松,脸上浮现笑意,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好什么好,命宫劫乃是四九天劫,共有三十六道雷罡,一道比一道凶险,这才刚开头呢。”一动不动的元老汉突然开口,身上莫名的气质让云诛越发觉得陌生。
果然,老头话音刚落,雷云翻滚一阵又是两道更为粗大的电罡劈下,那光罩剧烈抖动,黯淡了不少,怕是支撑不了几道了。
云诛看着老者问道:“爷爷方才所说吕先生面临的天上的凶险,就是这雷劫?”
老人点头,缓缓转过身来慈祥地看向微胖的少年良久,隐隐有怜爱不舍之意,突然说出一句让云诛脸色巨变的话:
“诛儿,爷爷的时日不多了,或许,就在这两日吧。”
少年一怔,随即觉得老人这一句突兀而来的话甚是荒谬,失声道:
“爷爷,您这是何意?!”
老人呵呵一笑,上前两步走到栏槛边上,看向远处的风云激荡,落寞笑道:“刚才吕先生的话,你都听到了,不觉得奇怪么?”
少年低头沉默。
爷爷曾说他还是婴孩时便被遗弃,由他捡回来抚养长大,十一年来爷孙二人相依为命,靠洞庭湖边摆摊占卦相面营生。他原以为爷孙二人就如万千凡人一般营营碌碌,但从先前爷爷与吕岩的对话来看,爷爷显然不是普通人。
半尺胡须糟乱的老人看着沉默的少年,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如他所言,爷爷本是这洞庭湖中的一只大鼋,三千年前机缘巧合化作人形,本来一直在自家水府中修行,百年前却被那赤明妖王抢占了洞府,撵出洞庭,不得已混迹于俗世,十一年前捡到了尚在襁褓的你......”
老人的话语传入耳中,少年心神巨震,从未想到这些只存在于说书人话本中的事迹竟真正存在,而且与自己相依为命的爷爷竟是一头修行数千年的妖怪!
他很快从震撼中平静过来,迟疑道:“神仙大妖们不都是长生不死么......为何爷爷说自己时日无多?”
“呵呵,长生不死?我们无非机缘巧合之下得了天地造化,寿元比凡人久远一点,怎能真正长生不死?”
老人倒背双手望着远方天穹那道与天威抗争的身影,佝偻的身体凭空生出一股沉沉暮气。
“爷爷精于推演卦算之道却不擅长修行,虚度三千春秋亦不过是三重楼之境。百年前便有感寿元将尽,心血来潮为自己占卜了一卦,终得‘见剑而终,遇剑而死’八字偈语......”
元老头没有继续说下去,从怀中摸出一枚三寸长的白玉,形似一枚小剑,玉面上刻着一个古篆“诛”字。
老人喟然一叹,将剑形白玉交到云诛手上,又看着天上那正在渡劫的绝世剑客,自嘲般地笑道:
“这一枚古玉,乃是爷爷十一年前路边捡到你时,襁褓中与你相伴之物。我给你起名云诛,便是由于这白玉上有一个‘诛’字。不过老头子我怕死,还以为这剑玉就是偈语之中的‘剑’,所以一直不敢将此物交给你。”
“呵呵,见剑而终,遇剑而死......直至今日眼见吕剑仙渡劫,方解其意啊!”
云诛接过剑玉放胸口贴身收好。相伴十一年的爷爷寿元将尽,他泪眼蒙蒙沉浸在悲伤之中,丝毫没有注意到那剑玉已经化作一团白光,隐没在了他身体内。
老人见少年面容悲戚,摸了摸少年头顶笑道:
“虽说这一两日就是大限之期,但爷爷好歹也活了两千九百九十九岁,人类修士九重楼圆满也不过一千五百岁寿数,相比之下,爷爷算是还赚了一倍,不亏不亏。”
少年见老人蹩脚的故作幽默,一瞬间不禁破涕为笑。
老人脸上也浮现出洒然的笑意,再度看向那雷云深处,不再多言。
云诛心头五味杂陈,“见剑而终”,爷爷今日见到了那用剑之人就要寿终,而自己今后又将何去何从呢......
雷云劈落的电弧越来越粗大,最后竟是化作蛟龙白虎之形,向吕岩冲撞而来。
吕岩身外的光盾早已破碎,此时须发散乱如痴如狂,全凭一口宝剑抵挡。
雷云剧烈翻涌,许久无法击退此人似乎让它极度愤怒,紫色的雷浆沸腾不休,恐怖的天地威严暴涨数倍,开始酝酿最后的一击。
黑云罡风中的男子酣畅淋漓,朗声唱道:
“人过洞庭斩恶蛟,意气在胸剑在腰。”
“身沐雷霆纵歌笑,修成命宫比天高!”
“道友,助我一臂之力!”
吕岩长笑声中将手中剑当空一抛,三尺古剑竟然变作一尊百丈巍峨的黑甲明王。
明王状若天神,全身上下尽覆黑甲,只余狰狞面具下双瞳幽幽,隐隐透出嗜血红光。举手中剑撩天而起,迎着那当头劈下的白色龙形劫雷,吐气开声猛然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