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眼见李肆望过来,这信使只说一句,“殿下可还记得先帝是如何惨死的?”
此话一出,李肆的脸色就微微一变,抱歉,他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
也许他是以游戏的态度来看这段背景。
但是对于这个世界的土著来说,那是真实的,发生在不久前的事情。
“殿下,我大燕先帝的骸骨,可还在王都呢,至今无人收敛,惨被鸟兽野狗撕咬啄食,殿下却在这里声色犬马,纵情美食,若被天下人知晓,该是何等的失望,殿下如此做派,让那些心怀大燕故国的志士仁人如何想?”
“殿下,大燕的百姓正在被异族蹂躏,杀戮,他们是大燕的子民,是我们的同族,殿下若还想自认为是大燕所封的齐王,是大燕的皇子,就该拯救万民于水火!”
“今夜,此时此刻,鹿城百姓正在哭喊,他们的尸体在发臭,他们的妻女被强暴,殿下为何不发兵?”
这信使真是个暴脾气,几句话问的李肆哑口无言。
说什么呢?
说我立刻发兵去救鹿城百姓,那好,你就是我们仁义无双,救苦救难的齐王殿下。
说我暂时没有足够的兵力,那好,从今天开始,今天这个晚宴就会被传播天下,没准就要搞出一个什么齐王戴孝夜宴图和鹿城炼狱图,交相辉映,他的名声,真的就要臭大街了。
这完全是另外一种的血色晚宴啊。
看那信使信心十足的小眼神,以及老头子卢怀恩眼中一闪而过的得色。
就知道这帮家伙没安好心。
不过那个卢麒麟也真是个人才,他这一招真是不走寻常路。
你同意发兵攻打黑齿军团,我们就夸奖你。
你不同意,我们就往死里黑你。
哪怕李肆把今晚的卢老爷们都砍了,信使也给剁碎了喂狗,都不影响结果。
短短时间,李肆脑海中闪过各种念头,名声什么的倒是无所谓,但很容易引起天命反噬。
毕竟,这世间万物万事,都逃不过一个讲道理。
他是大燕皇子,这是事实。
他便宜爹娘被黑齿军团像猪狗一样的砍了,这还是事实。
如果黑齿军团远在晋城,他可以假装不知道。
但黑齿军团攻下鹿城,灭了卢氏,就在他近在咫尺地方烧杀抢掠,他明明有实力却还无动于衷,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那些百姓,工匠,士兵,为什么要跟随你?
是因为跟着你有前途,是因为跟着你有希望。
可如今若是李肆对鹿城不闻不问,难保不会让一些对他忠诚的士兵,乃至将领,民人,工匠失望。
正常情况下也许没事,但如果恰逢天命反噬的bu降临呢?
万一就有哪个士兵的父母妻儿就死在黑齿军团手中,结果就因此对他极度失望呢?
别的不说,赵山的父母妻儿就在王都,周月的父母也是死在了王都附近,如今生死不知。
他们跟随自己,一方面是因为忠诚,另外一方面,何尝不是想着要有朝一日,报仇雪恨。
还有董二呆那些边军,都是北地男儿,他们的亲族,同袍,有多少人死在黑齿军团的屠刀下,敢说他们不会失望?
蝴蝶效应啊,一点点小事,很可能就会导致整个大好局面崩溃。
这就是时运如此。
大势如此,逼得李肆必须要去做选择。
而只要他去选择了,哪怕他只是让典韦率领近卫营去鹿城附近意思意思,就代表着他将被卷入更大的时势变局之中。
第一次,李肆对天命感到了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
因为他现在,真的有一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
沉默良久,李肆只能闷声问道:“卢麒麟呢?”
“回禀殿下,我家大帅正率领两万精锐,从大石县南下,明日必然抵达鹿城,届时两军联合,必可复我故土,歼灭敌寇。”信使一板一眼的回答,目光坦荡,显然已经做好了随时被李肆砍死的准备。
“好!”
李肆猛地一拍桌子,“三日之内,孤王必定发兵!”
留下一句话,他掉头就走。
而当李肆带着一众亲卫离去,那信使却与卢怀恩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