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众人都打起了精神,有人一边出外,一边还抱怨着,说这几天北风起了,正是中都那边漕船南下的时候,早就该提前去港口等着,不该如此惫懒。
海沧镇偏西面,全都是滩涂,船只没法靠岸。只有屯堡的正北面,贴着胶水河口不远处,有一片靠海的连绵巨礁,礁石阻挡了西面滩涂的泥沙,形成了一个向内陆凹陷的海湾。
屯堡位于地势较高处,与港口隔着一段距离。有一条道路连接两地,但因为年久失修,好几段路都塌进了泥泞滩涂,不太好走;而且道路顺着地势,海额外绕两个圈子。
众人急着去港口探看,便直接踏着礁盘,从湿滑的巨大石块间穿行。
这会儿正是退潮的时候,海水从巨礁的缝隙间涌出,海浪反复拍打着耸立的黑色岩石,发出沉闷轰鸣,溅起漫天的白沫。众人心中都有盼头,又觉得自家脚步踏过积存的海水,发出啪啪的响声很是清脆。
穿过两块最为嶙峋的礁石,便是海滩。
阿鲁罕气喘吁吁地跑到这里,脚步勐然一停,身后众人紧跟着止步,全都目愣口呆。
原来就在他们赶到此地的短短片刻,已经有数十艘船只停入港湾,有些靠在陈旧的栈桥边,有些悠悠地贴近浅滩。而那些船只里,装载的不是货物,而是一队队手持刀枪,背负行囊的士卒。
在海岸上,有人吹着尖利的哨子,向登岸的士卒们示意。
还有人手里抱着成捆的旗帜,往来奔跑着。他们手里的,多半是三角形的小旗。每隔三丈或五丈距离,某种颜色的小旗被扎进地面,便标识出了不同部队的行进方向。
由旗帜标识的行军方向,大都通向港湾南面地势较高的海塘。
那些旗帜有黑、白、青、红、黄、蓝等各种颜色,旗帜上大都没有图桉,而标着简单的数字。有些较大的方形旗帜,带着不同格式的花边,乍看上去让人迷湖,但那些士卒们都能轻易认出旗帜的意义,很自然地沿着旗帜标识的方向走动。
阿鲁罕隐约认得,有几个排布旗帜的人,是曾经多次经过海仓镇的海漕首领。这等人,一年里有半年在水上讨生活,最是桀骜不驯,但这会儿远远看去,他们的神色都很郑重严肃。
阿鲁罕又转向船队的方向凝视。
看了一阵,虽说大金的漕船都是一个模样,但他看了阵,还是认出了几艘熟悉的船,认出了船上的水手。
海仓镇实在荒废的厉害,海港里并没有什么瓦舍酒肆之类,所以船只靠岸以后,水手们并不会急着登岸。但往日里,他们至少会掷骰子赌博或者吵闹、打架。
这会儿他们却安静异常,就这么老老实实地等在船上,目送着士卒们一批批地下船。
看得出来,这支登岸的军队训练有素,但大部分将士们并不适应海运。
很多人下了船以后踉踉跄跄站不住脚,也有人哇哇地呕吐。于是军官们便安排他们坐下休整,而让后头登岸的部队越过他们,继续前进。
后头登岸的部队一边行军,一边哈哈地嘲笑在旁休息的袍泽们,有些坐着的士卒不忿,便抓了砂石投掷过去,引发了愈发勐烈的嘲笑。
这种熟人间的斗气,在军官们抵达之后立即停止,而部队行动的速度愈发快了。一队队的刀牌手、枪矛手抵达海塘,整齐坐下,还有精悍之人策骑前出巡逻。
在队列的边缘,有个年轻的军官纵身从船头跳下来,毫不停顿地踏过泥泞,四处张望。
随在他身旁的傔从们注意到了站在礁石下的阿鲁罕一行。有个傔从向他们指了指,对那年轻军官说了什么。
年轻军官稍稍颔首,随即傔从队伍里,一名少年人大步走近,还连连招手示意。
阿鲁罕身边的同伴们被此等军威所慑,忽然就提不起精神,好些人已经开始点头哈腰。
阿鲁罕叹了口气,整了整自家的皮甲和腰刀,快步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