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菲苦练了许久的舞,没想到真正跳给楚豪的时候,会是如此时机。
楚豪所率是绿铭军并归德治下所有可以调动的军队,除去护卫王宫并维持归德的部队,可以征战之人,尽数在此。
不需要任何煽动人心的言论,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将面对的是什么,成,是继续拼杀,败,是身死国亡,无从选择。
“诸位,不愿命丧于此,以身殉国之人,楚某不勉强,你们身后,便是横跨弱水的桥,自行离去,我绝不为难!”楚豪一手牵着缰绳,一手反持长枪,赤纹马踢踏着脚步,而他的目光有如实质,紧紧的盯着每一位将士。
队列中是长久的沉默,每个人都贪生,包括楚豪,他还有牵挂的人,想做的事,然而,他并不怕死,站在这里的将士,同样不怕死。
“很好,既然你们选择了以武报国,那么便该想到会有今天,也不会怕今天的到来。”楚豪眸中现了几分满意的神色,微微颔首,继而长枪一挥,“众将士听令,毁桥沉船,誓于燕国共存亡!”
“誓于燕国共存亡!”无数的将士高声呐喊,几欲震破苍穹。
毁桥沉船实在不是个好办法,甚至可以说是下策中的下策,可是,唯有堵住所有退路,破釜沉舟,才能激发出将士们的全部战力,纵然终归葬身于此,也该为自己讨得足够的陪葬。
弱水河浩浩渺渺,修建桥梁的时候不知费了凡几财力,毁去只是不过长刀几下劈砍,汹涌的河水卷携着桥木往下游走去,带走的还有几万将士唯一的退路。
归德城在弱水河之后,没了这座桥,又沉了所有的船,汉军想要渡过弱水攻占归德,还要费一番功夫才行,这也算是他们能为归德做的守护之一吧,只是若他们知道不过数十日,弱水河便背叛了他们,他们会作何感想。
或者说,并非弱水河背叛了他们,背叛了燕国,而是,天助汉国,要亡燕国。
“哈哈哈,小爷说句你不爱听的,纵使小爷一路退至这弱水河畔,可那一场仗打输过?你汉军又有名动一方的好儿郞成为小爷枪下亡魂?小爷今日战败,并非是不如你们,而是大势所迫罢了。”楚豪仰天长笑,倒是十分坦然的受了。
“将军豁达。”楚豪说的虽是实话,但委实不大客气,那小将却不以为忤,反倒是十分欣赏楚豪的气度。
“只是想不到,我的最后一战会是在这里。”楚豪目光转向身后的河水,虽是在凶险的战场上,他却极随意的分了神,是对生死的漠然,也是对站在他面前的对手的信任,虽然,两人是敌非友,再收回目光的时候,楚豪随手扯下了腰间的酒葫芦,仰头灌了几口,即使周围血腥浓厚,却依然挡不住酒香氤氲,楚豪喝的尽兴了,便将酒壶隔空扔给了对面,“左右活不过今日,最后一场酒,总不能独自喝闷酒!”
那小将伸手捞过酒葫芦,也不避讳,仰头便喝,直到那葫芦里再倒不出一滴酒来,才意犹未尽的叹一声,“好酒!”
“哈哈哈,那是自然,我媳妇送的!”楚豪面上骄纵更甚,仿佛这一壶酒比他拼了一世的功名更值得骄傲。
“便是那位羽先生吧,在下曾有幸一睹先生风姿,果真是世间奇女子。”小将点点头,赞叹一声。
“汉国地处中原,四面环国,纵有一统天下的念头,首先攻伐的并不该是燕国,我知道你们为何急着收归燕国,也不多说,只一件事我今日去了,日后便请你多多照拂内子,你既喝了她的酒,便该尝她的情才是。”楚豪笑的狡黠,全不似即将赴死之人。
“既是将军所托,在下必当全力而为。”小将军郑重其事的点了头,想来必当履行今日之诺。
“那么,来战!”沙场之上,即便喝了酒,托了情,也是免不了一战的,唯有生死交付,才对得起这惺惺相惜。
而这三日,楚豪抵死而战,归德城朝臣动荡。
羽菲站在院子里看天,自楚豪走后她便夜夜观星,并非是不会观星,只是从前不屑此行,只觉得成败自在谋划,与老天何干?也并非如今便信了星命一说,只是风晴雨雪,具都在星月之间,不该时时忽略。
浅痕从屋子里绕出来,给羽菲披了一件披风,语气担忧的说到,“先生,您最近夜夜观星,面色却是越发的不好了,是不是,要出事?”
“楚朗一过河,便毁了桥,沉了船?”羽菲仍是保持着仰头的姿势,没有回答浅痕,反而问了旁的事。
“是,破釜沉舟,楚将军这样,也是迫不得已,您,看开些吧。”浅痕双手笼在袖子里,站在羽菲身后叹息的劝慰。
“早知他会是什么结果,何来看开看不开,只是,你可知,他为何破釜沉舟?”羽菲摇摇头,又开始揉搓自己的手指。
“弱水河水深流急,河面又十分宽阔,没有船桥,虽然楚将军没了后路,可汉军却同样过不来,想来楚将军也是想此天险能再多庇佑燕国一段时日吧。”浅痕虽然不精此道,但羽菲主管军事,耳濡目染之下,自也知晓许多。
“不错,弃了生机换来的片刻佑护,恐也叫老天不允。”羽菲垂下眼眸,幽幽叹息,“天要亡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