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止燕王,在座的许多都觉得弱水是个极其值得依靠的天险。弱水其名,虽听着文弱,可神话中的弱水,便是什么都浮不起来的,便是它上空飞过的鸟儿,都要落到水中去,可见这弱水是极其凶险的,先人们费尽多少心思力气,才修了一座桥,还叫楚豪说毁便毁了。
可惜羽菲并不想叫他们安心,将自己连日来观看天象得出的结论仔仔细细的说了,怕他们听不明白或者咬文嚼字,还特意说的极其粗浅直白,末了,冷冷凉凉的放了句狠话,便也不等燕王说退朝,便自行离去了。
“你们便安心呆在这归德城吧,甭想着迁都投诚这般的事了,既然有人为你们豁出了命去,你们难道也好意思苟且偷生么?合该着同归德共存亡才是。”
而等到众位大人下朝回府,才知道羽菲已经将归德城围的水泄不通,只许进,不许出,此时莫说是文武大臣,便是王孙公子,都不得出城半步。
然而翡翠面具下羽菲漠然的神色未改分毫,眼中甚至仍旧清明的骇人,迟迟缓缓的从袖中抽出一柄匕首,羽菲魔怔了一般盯着那泛着寒芒的锋刃,忽而冷笑一声,手臂扬起,松松缚在脑后的长发顷刻断裂,墨发纷纷扬扬的随风而散,与满地落花交错在一处,斑驳凄冷。
羽菲随手将匕首扔了出去,当的一声轻响钉在了琼花树上。
“楚朗,此间事物繁杂,我需得多留片刻,今日割发明誓,你且在黄泉路上多待我一待。”羽菲呢喃一般说道,最后望一眼弱水河的方向,转身离去,脑后齐颈的青丝被长风撩乱。
燕王宫中,羽菲坐在燕王左下首,悠哉的品茶,燕太子坐在她对面,专心的研究自己折扇上的山水图,下位坐着洛继楠和吴钰贤,羽菲的下位则坐着曹温和蒋岩,柯文一身戎装未卸,英姿飒爽的站在两人身后,伊始沉寂。
“羽卿,这,消息可属实?”燕王面上忐忑难安,屁股下面仿佛竖着无数的钢针。
“自然属实,如此攸关国运的大事,臣怎敢谎报?”羽菲放下手中的茶盏,慢悠悠的说道。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燕王满面的惊恐难安,此时却是知晓汉军的可怖了。
“还能如何?左右曹帅已经带着援军来了,咱们剩下的事就是死守归德,能撑一天是一天,直到最后一个人的血也流尽了,便罢了。”羽菲继续以一种过分悠然的神态语气近似调侃的说到。
“父王若不愿见此惨烈之况,不若此时向汉国递一道降词。”燕太子终于将目光从他的折扇上移了开来,目光温和的看向燕王。
“太子久居归德,恐怕不清楚边境战况,汉国一路打来,人力物力损失惨重,恐不是一道降词能够应付的,汉王为了稳定军心,将燕国王室满门抄斩以慰将士亡魂,也不是不可能。”曹温摇摇头,语气沉重的说到。
“现在想着投降了,早做什么去了?为了你们的一口气,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了,你们却说要投降了?怎的这世间好事,都合该落在你们头上不成?”羽菲阴阳怪气的开了口,看来不管她面上多么淡然,心中还是对楚豪的死耿耿于怀的,不仅对汉国,更对燕王。
“羽卿,寡人知道你在楚将军一事上怨恨寡人,可事关国体,楚将军为国捐躯,寡人心中何尝不是悲痛难以自已?只是实在无解啊。”燕王愁眉苦脸的看着羽菲,语气中竟带了些哀求似的,“寡人知你足智多谋,你便看在燕国百姓的份上,看在洛家的份上,助寡人一臂之力,可好?”
“非是臣不愿住陛下渡此难关,实在是此事便如楚将军战死弱水河畔一般,无可解。”羽菲直直的盯进燕王的眼中,眸色郑重,不似说谎,于是燕王更加颓败。
“难道寡人就没有这一线生机么?为何天要亡我啊?!”燕王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哀哀哭嚎。
“大王若不愿坐以待毙,不若此刻立即出宫,往南行去,寻一可靠之处落脚,养精蓄锐,以待来日东山再起。”吴钰贤捋着胡须缓缓说道。
“不知中书大人觉得哪里是稳妥之处,弱水之后再无天险,南方一马平川,汉军想要攻破一如探囊取物。”洛继楠摇摇头,不甚赞同。
“依臣看,不若便如国师所言,死守归德,流尽最后一滴血便是,男儿顶天立地,何惧一死?”曹温,冷哼一声,傲然说道。
“说起来,怎的没见羽泽同来?”羽菲偏过头去,她如今依然是不怎么看得上羽泽的,记得这个名字,不过是想起楚豪总是格外照顾他一些罢了。
“泽儿,留在西北了。”曹温提起羽泽,面色叹惋的说到。
“哦?”羽菲挑了挑眉,大概想到了怎么回事。
“大军南撤,总要有人断后,羽泽,自请坐镇,死守西北诸郡,想来此时,当同楚将军一处品酒。”蒋岩面上去让更多的是敬佩之色,同羽菲详细说了原委,而羽泽主动请缨,赴身死地,也不过因了当初羽菲一句有战而北,守而降,离地逃众,名曰国贼罢了。
羽菲漠然片刻,难得的想起了自己曾如何评价这位年轻的将领,于是也颇为感慨的叹息一声,“可惜了,也是个可塑之才,他倒是弃暗投明不再为贼,却不知一国之君,却要行国贼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