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言见她面容忐忑,但是不好在说什么怕吓到她,只能伸手拍拍她的肩,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若是她们离的远些,说不得见不到太可怕的东西。
他领兵出战,不能在她左右,自然是希望她一切安好,虽然,他也知道,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没事吧?”临安成中,征战归来的朝言看着面色惨白的剪月,有些愧疚与心疼,忽然开始后悔当初替她挡下那次试炼,若是早些见过这些血污,就不会如此难受了吧?
“没事,我只是……”剪月红着眼眶,却没有泪意,只是情不自禁的干呕,之前一直在强撑,如今这里只有朝言,便怎么也忍不住心中的害怕与恶心,只觉得无比的虚弱。
青云从旁路过,见到朝言一身血污的站在剪月身边满面担忧,而剪月面色惨白不住的干呕。
青云感觉自己额头上的青筋狠狠地跳了跳,心中暗骂这个呆瓜,一面不顾自己一样的浑身血腥,大步流星的走过去揪起朝言的后衣领,一面对剪月露出一个堪称诡异的笑,“剪月姑娘,你先回房,喝点茶水压压惊,朝言还有事,等会去找你。”
“好。”剪月点点头,有些错愕的看着青云把朝言揪走。
“你做什么?!”等到转了个弯,离开剪月的视线,朝言扯出自己的衣领,怒视青云。
“我当你师兄弟才去帮你,你就这么对我?!”青云嫌弃的看一眼朝言,说道。
“我怎么了?”朝言皱眉,青云不是爱开玩笑的人。
“那剪月就是看了临安攻城才面色那么难看的,你一身血污的往她面前一杵,是生怕她想不起战场是什么样子么?”青云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朝言。
“我,我没注意,我忘了……”他们这样的人,浴血而生,又怎么会在意自己身上是不是有血腥味呢?
“行了行了,”青云挥挥手,“赶紧把自己洗干净去安慰剪月吧。”
“今儿多谢你提醒了,改明儿请你喝酒!”朝言拍拍青云的肩,转身跑开。
即便是在普通的男女,亦有情爱,藏于赤心,流于举止,不闻不言,便可天长地久。就像那一坛昆仑醉,酒味甘醇,醉人的,却是丝丝情绕。
有时洛铭墨兴致来了,还会研磨题一副诗,或者描一幅丹青,也多是以那桃树为题。
这日洛铭墨仍是望着那桃树发呆,幕冬时节,那桃树之余下了一树枯枝,洛铭墨却觉得有几分松的峥嵘意味在里面,因这意境与桃树惯常在人心里的形象相去甚远,洛铭墨便毫无意义的笑了笑,兀自研了笔墨,低头勾画。
“到底是春分时节才能开的花儿,到了冬季便只能隐了娇艳,比不得腊梅凌霜,傲骨铮铮。”洛铭墨一手揽袖,题了句咏梅,摇摇头说道。
只是一整天的无聊时光中的小小消遣罢了,洛铭墨随手拿了块镇纸压了墨宝,便进了书房寻书去了。
这样的字他几乎每日里都会写,所以在书房里转了一圈就忘在了脑后,并没发现镇纸下的墨宝何时就不见了踪影。
实际上,他最近画的丹青题的诗句,总是莫名其妙的消失,只不过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没人注意到就是了。
洛铭墨大概也没想到,白日里不过随意的提了一句这桃树不若梅有凌霜傲雪的骨气,晚上就出现在了这桃树下面,而华盖满庭的桃树,在薄雪未融的庭院里,竟然开出了满树妖冶的花,深深浅浅的粉红色,妍丽的夺人眼目,映着未消的残雪,美得不可方物。
“世人言梅,每每都道,雪虐风号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我却不见北境狂风肆意之时仍有寒梅怒放,这世人称道的气节,也不过只能在这南方暖冬逞能而已。”娇妍矜贵的女声响起,拉回洛铭墨因为那满树桃花惊荡的心神,回过头,就看见他平日里倚窗发呆的桌旁,有一名身着桃色裙装的女子正垂头悬腕,笔墨转折,在洁白的宣纸上流连。
洛铭墨鬼使神差的走过去,隔窗看着那女子留在宣纸上的墨迹,竟与他的笔迹一模一样,“姑娘的字好是好,却少了几分女子娇柔。”
那狼毫猛地顿住,女子的声音染上几分薄怒,“生于暖春便无气节,投生女子便当示弱?”
“在下冒犯了。”洛铭墨垂下眸子,“我识得许多心智不输男儿的奇女子,她们确实令人敬畏,但究其一生,血泪多于欢笑,令人叹惋。”
“那又如何呢?”女子转过身,站在窗内与洛铭墨一同看着院内缤纷的桃花。
“又能如何呢?”洛铭墨浅笑,“终究她们是与在下无关的人罢了,若是在下心系之人,又怎么忍心叫她受这尘世苦楚?”
不过一场梦魇,洛铭墨转醒之际,天色已明,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庭院,洛铭墨突然有些急切,想要看一看翰林院的那颗桃树,怎么样了。
于是当他看到翰林院的那棵桃树仍是一树枯枝的时候,心中竟有一丝失落,于是自嘲一笑,不过一个梦罢了,竟在幻想什么?!
可是,当他看到桌上那纸写了一半的字,几瓣桃花落在墨迹之中时,莫名的欣喜填满了胸腔。
只恐东风能作恶,乱红如雨坠窗纱。
乱红如雨坠窗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