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我,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宋承铮舔了舔嘴唇,艰难的说到。
“老子他妈的不想听你说!”洛铭桑猛地大吼,发狂的野兽一般怒视着宋承铮。
“可是,我怕我再不说,便没机会说了。”宋承铮露出哀伤的表情,沉静的看着洛铭桑,缓缓道,“很多人都喜欢说生生世世可是我总觉得,下一世我不叫宋承铮了,你也不叫洛铭桑了,那你我,还是你我吗?经历的事情不同了,性情也不同了,那,对待彼此的心情,也能一样么?我只有这一点时间了,公子,宋承铮就只有这点时间了。”
“谁他妈跟你生生世世,啊?!谁他妈说要跟你生生世世了?!你他妈有本事,就跟老子把这辈子过完!”洛铭桑猛地大吼,竟然撑着墙壁站了起来。
是了,就是这样,他对他有情,他对他有意,只是此情天不容,此意地不载。
“公子,我爱你。”
宋承铮缓缓的靠近洛铭桑,声音很低很轻,但因为离的太近,所以洛铭桑仍然听见了。
所以他不甘的闭上双眼,血泪成双。
没有人能阻止一个男子为自己所爱的人牺牲,即便那个人是他深爱的人,一样不可以。
岩洞深处不知日夜,洛铭桑看着无日无月的黑暗,终于有一日,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入目便是农舍简陋的屋舍床铺,有一个正值妙龄的村女正含笑看着他,于是他用力控制面部的肌肉,回了一个僵硬扭曲的笑。
追兵自然没有追到这里,他是被上山采药避雨的老农救回来的,昏迷了好几日才醒来。
他一直吃不到东西,身子极空虚,又受了重伤,便留在老农的家中养伤,转眼便是一月过去,光阴流转不见痕迹,洛铭桑却不知为何,并不急着会绿铭军。
这日老农从省城回来,面色纠结,洛铭桑一个眼神过去,便将今日所见和盘托出,最后从怀中取出一卷公告。
洛铭桑看着上面加了官印的字句,面色怔松。
恍惚之间,他想到了许多,以一人之勇拦住迷雾谷的洛铭戈,半生戎马的自己,还有,那个说着爱他,最后消失在小相岭深处,不知尸骨何处的人。
从今天起,这些人,再无归处。
半生戎马半生狂,一碗烈酒尽浮生。
山中枯骨今未葬,将魂此后无归处。
洛铭桑忽然开始仰天长笑,不能自已,老农和村女既忧且惧的看着洛铭桑,却迟迟不敢上前。
洛铭桑长啸一声,猛地开始咳嗽,咳得撕心裂肺,膝盖一曲,便跪在地上,村女惊呼一声上前扶住他,而洛铭桑身子一软,已没了气息。
当他们撞开宁邑大门的时候,城中守军群龙无首,溃如散沙,燕军以虎狼之资涌进城中,羽菲看着满目杀伐,面容冷硬的如同石雕。
“城中之人,非我族类,其心有异,不论老幼,格杀勿论!”羽菲蓦然出声,那声音如同从幽幽九泉下传上来一般的嘶哑难听,又阴气沉沉的带了无尽的恨意和怨念。
当城中的百姓见到前几日还对他们放任自流的官兵们粗暴的踢碎他们的家门,杀害他们的妻儿,目光中都是满满的恐惧,哀嚎与惨叫回荡在城池的上空,愁云惨淡。
楚豪寸步不离的跟在羽菲身边,他们的周围,有士兵在烧杀抢掠,如同山匪,而羽菲面无表情。
也幸好,是面无表情。
那一刻楚豪不知道有多庆幸羽菲没有自己拿起刀剑去屠戮那些平民,脸上露出暴虐的快意。
那一刻他只是兀自庆幸着他的女孩只是面无表情的路过。
虽然,那已经是极致的冷漠。
如果一个人能面无表情的听着年迈的母亲覆在黑发的儿子身上嚎哭。
如果一个人能面无表情的听着出生的婴儿躺在死去的母亲怀中哀鸣。
如果一个人能面无表情的听着刚到砍进骨肉中,人类发出批裂的不像样的惨叫。
而此时,她的马蹄踏过弥漫开来的血迹,仿佛踏碎落花。
那么,他的心中一定有无与伦比的恨。
楚豪明白羽菲心中的恨,曾经,他也恨过。
不可能不恨,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前一天还同饮美酒,后一天便魂下九泉,那滋味,如同断失一臂。
可是于羽菲而言,又何止一臂?
然而他们披在身上的戎装,不允许他们,去恨。
宁邑城终归回复平静,即使缓和的风中飘着浅淡的血腥味,铺就街道的方石间,填充着血和的泥泞。
如果能下一场雨就好了,楚豪想着,抬头去看,天色晴朗。
天公不愿意帮他,所以他的女孩今日做下的一切罪孽,都让他历历在目。
算了,楚豪想,反正,这不是一场雨能洗净的杀戮。
当宁邑城中安定下来,楚豪几乎是立刻便着人送了一封信回主营。
当羽菲面无表情的下令屠城,又面无表情的旁观这场杀戮时,楚豪,面色阴沉。
这不该是他的战场,他可以和最勇猛的武士战斗,但不能屠杀手无寸铁的平民。
而他的女孩,绿铭军的羽先生,也不可以。
她有满腹的计谋,他允许她阴险狡诈,他允许她心狠手辣,可这些,不该对无辜的人使用。
好在,她还不至于变得,心狠手辣。
战场,允许她心如铁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