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菲蹙了蹙眉,举步往书房走去,恍惚之间,便见洛铭墨身后,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子亭亭而立,一身红衣窈窕俏丽,墨发如染,簪着一只点翠的精致发钗,明明看不清面容,却叫人觉得,那定是一个秀美妍丽的女子,羽菲瞧不真切,只觉得那女子带着些无奈的笑意看着自己,伸出一根纤指立在唇前。
羽菲心中一惊,待驻步细看的时候,分明只有洛铭墨一人临窗而睡,白衣与宣纸融成一片,青丝流淌自成山水。
“先生,怎么了?”出蓝见羽菲突然停下脚步,不由不解,语气轻轻地问道。
“无事。”羽菲摇摇头,声音几乎是吹出的气流,她觉得,刚刚那个女子,应是要她不要打扰洛铭墨的意思。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洛铭墨自己便醒了,抬头时仍带着朦胧睡意,见了羽菲便露出点笑来,“原是先生来了,怎的不唤醒我。”
“怕是大公子事务繁忙,难得偷闲片刻,还要打扰,岂不不识趣了。”羽菲道,重新抬起脚步,往书房走去。
“不过闲来无事,便犯了迷糊罢了。”洛铭墨笑笑,低头便见到被自己污了的画并染了墨的衣裳。
“若叫旁人听见这话,少不得要说大公子是玩忽职守了。”羽菲开玩笑的时候,仍然语气淡淡的,听上去有几分认真似的。
洛铭墨自然不会觉得羽菲是真的这样以为,当下苦笑一声,“在下先去换身衣裳,先生请便。”
“好。”羽菲颔首,微微侧过身子,洛铭墨略略颔首,便走了出去,步子迈的不紧不慢,仍然十分有谪仙风度。
羽菲等洛铭墨出了书房,才缓缓踱步走到书桌后,见纸上画着弥漫若晚霞的桃树,涂抹开来的浓淡红粉,夺人眼目。
倒是树下的浅草小径,墨迹未干便因为洛铭墨倦极而眠污做一团,颜色纠结模糊。
羽菲看着那棵桃树,忽的便想起刚刚惊鸿一瞥的女子的衣裳来,也是这般如火如霞。
目光移转便落到院中的古桃上,沉默良久。
“一幅好画,大公子的丹青,果真了得。”羽菲转回目光,缓缓说道。
“只可惜下面模糊了,不然尽可装裱起来,悬于壁上。”出蓝道。
“恩。”羽菲含糊的颔首,然后抬手捡了一只狼毫,略一思衬,饮墨涂抹。
“先生真是,妙笔回春,这幅画本以为就要这么可惜了。”洛铭墨回来,便见到羽菲将将收笔,不由赞了一声。
“过奖。”羽菲颔首,仍是垂目看着案上的画,手中提着狼毫。
被洛铭墨模糊的一片,被羽菲改成了一片乱草堤沙,桃树临水而立,水面映着桃树影影绰绰。
“总是要谢过先生的,”洛铭墨笑笑,“此画不送,不若烹一壶新茶道谢?”
“也可。”羽菲颔首,放下画笔随着洛铭墨往外走去。
羽菲身上纵然没有什么病痛了,可太行道一月终究没有调理完全,刚入初冬,便围了厚重的裘皮披风,却并不是如何惧冷的,洛铭墨虽不曾习武,但二十几岁的年纪正是青春,两个人在桃树下的石桌旁坐了,借着桃树的枝丫挡住一二分寒意,挪来红泥小炉添碳煮水。
“这是去年的雪水,还是从燕州带来的。”洛铭墨去了小坛的泥封,将清澈的雪水折进壶中。
“燕州雪少,味道却清甜,不似咸阳,雪硬如冰,即便煮开了,也带着冷冽的硬,平白坏了茶韵。”羽菲颔首,取过茶刀分茶。
“不过各有趣味罢了。”洛铭墨感叹一声。
“我从燕州回来的时候,还只是黄叶初上,到了咸阳,已是遍着缟素。”羽菲也有些感叹,将分好的茶叶倾进茶壶,推到洛铭墨手边。
“到底咸阳近北,这第一个冬季,不知又多少人不习惯。”洛铭墨笑笑,此时水滚,洛铭墨抬手起壶,遍淋公道小盏,然后急水冲茶,羽菲接了茶壶晃过三圈,醒尽茶味,将水分出,洛铭墨将剩下的沸水注进茶壶,又去煮新水。
羽菲抬壶分汤,去八留二,如公道杯中,洛铭墨再给二人分茶。
羽菲垂眸看着茶盏中红色的茶汤,阖目轻嗅,小啄一口滚入胸腹,轻叹一声,“愁肠百结三杯净,饮后轻盈胜著裟。”
“古人诚不欺我。”洛铭墨浅笑道。
“不曾欺我。”羽菲颔首。
“你进过宫了。”洛铭墨放下茶盏,叹道。
“是。”羽菲颔首。
“此时我没有同你说,一来是因为笔墨之间,描述不清,二来行军于外,不宜分心。”洛铭墨道。
“大公子苦心,本宫自然晓得。”羽菲颔首。
“本以为长乐公主进宫,最舒心的便是她,没想到,她突然便起了这样的心思。”洛铭墨摩挲着茶盏缓缓道,“我在宫中的眼线刚刚开始安插,情报实在欠缺的紧,只知道白渚曾找她谈过几句话,却不知具体说了些什么,叫她突然回心转意,想起来争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