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这个道理呢。”于一一笑着接过话,顺手将刚刚布上的一道菜捻了一筷子到柳夫人碗中,笑的极和善的说到,“这古往今来,出了花木兰与殿下这般的女中豪杰,哪个不是靠着夫家的尊卑活着?正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个谪仙圣子,自然鸡犬升天。”
柳夫人面色不改,微微颔首谢过于一一为她布菜,仿佛听不懂于一一话语中的嘲讽,只见着这一点善意一般,倒是她身后的丫鬟面色沉了又沉,却只能将头垂得更低。
“既然从前出过花木兰,如今又有本宫,如何仍然将自己的尊卑放到夫家身上?穆桂英嫁为人妇,可曾矢过半分锐气?”羽菲淡淡的扫了在座的主人一圈,缓缓道,“女儿纵不能沙场驰骋,也不该丢了自己的骨气,须知夫妻之道,正是相濡以沫,互相扶持,你们自己做不到的,并不见得旁人便要同你们一般,都是贵家之女,自小精读诸子百家,如何这般妄自菲薄。”
“殿下说的极是,”不知是谁家的小姐立刻笑吟吟的接到,“臣女从前便一直仰慕殿下事迹,妄想着有一天如殿下一般纵情世间,只是这俗世之中对女子实在束缚颇多,是以至今未能如愿。”
“既然有心,便当勉力而为。”羽菲颔首,不浓不淡。
“殿下,菜都上齐了,您来试试这姑苏豆腐,可是地道的味道?”于一一知道这个话题不宜再继续下去,连忙将话题拉回宴席之上,虽有些生硬,但羽菲本不是多话之人,席间女子虽成婚待嫁各不相同,但年纪相差却是仿佛,正是青春年少爱热闹的时候,不一会儿便玩笑开来,一顿宴席倒也算得上是其乐融融。
酒过三巡,菜逾五味,于一一叫侍人撤下杯盘,换上棋坪古琴,香茗笔墨,诸家女儿开始各自切磋才艺。
羽菲虽百艺皆通,却不好此道,只在凭栏的地方坐了,捧着一杯花茶瞧着亭外新雪。
亭中诸人一阵起哄,羽菲神游,没有注意,回过头时,便见柳夫人被人簇拥着拉倒亭子中央,正要献舞,有一娇俏的女孩儿起身笑道,“柳夫人不嫌弃,我便来奏琴吧。”
柳夫人自然不会说什么,微微颔首,以示同意,却不想,那小姑娘落座抬腕,竟是奏了一曲丑奴儿。饶是柳夫人那般淡然的性子,都沉了面色,只顶顶立在那处一动不动。
“柳夫人怎生不动?可是嫌弃我奏的不好?”那小姑娘戏谑的一笑,放肆问道。
“如何不好,本宫听得甚是合意,你是哪家的姑娘?”羽菲轻拨这茶碗,缓缓问道。
“回殿下,家父乃是司空程远,臣女名唤程游。”那女子一瞬间欣喜,猛地站起来,下一面冷汗骤出,心中暗恨自己做什么今日来为难那贱人。
“恩,程小姐琴艺超绝,不若便再为本宫奏一曲吧,想来程小姐当对白朴之流谙熟于心,便奏一曲墙头马上吧。”羽菲顿了顿,又道,“有曲无词甚是无趣,不若请程小姐一并唱来,若不记得词了,本宫默给你。”
“殿,殿下……”程游面色泛白,怔怔的站在琴案后,于一一正想开口求情。
“怎么,不愿?还是本宫不配?”羽菲却已经放下茶盏,定定的看着程游。
程游自然不敢回任何一个答案,于是楚楚落座,将手搭在古琴之上。
“一,一笑喜相逢,似嫦娥,下月宫。丹山念夜鸾求凤,天台路通,巫山簇峰。柳稍露,滴花心动。正情浓,鸳鸯枕上,又被五更钟。”幽咽的琴声渐起,程游一边唱,一边忍不住的流泪,一首香艳词句,硬生生唱的如同丧曲,她不敢恨羽菲,于是恶毒的目光全部投向柳夫人。
柳夫人仍旧站在那处,似乎仍旧没有回过神来,直到程游一首词将要唱罢,才神魂恍惚的往自己的位置走去,经过程游的时候,便没有见到程游目光里的一抹阴狠,被她踩住了裙摆。
“是,是!”于一一连忙点头,她们虽然多有排挤柳夫人,却也知道她乃是太傅之妻,谁敢真的害人?如今出了这般的事情,她也是有些慌了,回过神来便连忙将一种丫鬟婆子遣进了湖里去救人,还不忘狠狠地瞪了一眼面色苍白的程游一眼。
等柳夫人发髻散乱,衣衫湿透的被救上来,那忙乱中被不知哪个小姐拽住,得以没有一同湿了衣裳的丫鬟连忙上前将面色苍白,气息游弱的人揽进怀里,哭着一声声的唤着人,羽菲上前将自己的披风裹在柳夫人身上,还未开口,于一一就一脸愧疚的扶住了柳夫人的另一只手臂,连声道,“今次的事情都是妹妹不好,夫人可千万不要介意,快快随妹妹往后院去换上干爽的衣裳吧,再喝点姜汤,去去寒气,可别落下病来才是。”
“正是正是,夫人快快去吧,莫要生了病。”一旁的夫人小姐也连忙附和。
柳夫人闭着眼睛睫毛轻颤,有气无力的颔首,由丫鬟扶着往湖心亭外走去,于一一身为主人不好离席,便叫身旁的大丫鬟代为引路,又再三叮嘱要好生侍候,不可怠慢。
羽菲看着人离去,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虽仍然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却仿佛镀了一层寒霜一般,越发的让人觉得不好接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