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弟，我的来意，是超度亡魂，化解冤屈，让她们不再滞留在你的梦境里。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纸人把知远拉到长椅上坐下之后，开门见山。

“那教会呢？”

“离他们再过来应该还有一段时间，你也可以找个地方继续等他们。我帮你遮掩。”

知远抬头看去，天空中的光蛇已经完全消失了，夜色又回归沉寂。一时间，知远有些犹豫了：是听这道士的，还是继续等教会？

知远还不能确定自己是人是鬼，就算他是人，他也不怎么相信教会。毕竟，他也好，古铮也好，江朝月也好，都是有教会来处理过这古宅的印象的。二十年前他们就来处理过这古宅，二十年后他们也来了，结果现在还是闹鬼了。他能不怀疑他们吗？

可他也不能确认这道士的意图。道士毫不遮掩和女鬼有私，不在乎人鬼之别。不管知远是人是鬼，道士都既可能帮他，也可能为江朝月害他。

“不是说除魔很容易的吗？教会这就走了？”

“因为你刚刚吞了那条光蛇，说明你对梦境的掌控力还很强，他们不会硬来，所以去找人了。”道士解释道。

“我？吞光蛇？掌控梦境？”知远惊讶地指了指自己。他可什么也没干，什么感觉都没有啊？

“如果是她们，这打起来可不会一点异象都没有。圣光对鬼是有伤害的，对人可没有。既然它这样悄无声息地被吞掉了，没有惊动任何人，没有引起任何能量对抗，那出手的只能是你了。”

道士的理由倒是很有说服力，知远的感知能够佐证。知远一直能感觉到鬼怪，对这种明显的对抗没有感知，本身就是一种证据。知远微妙地松了口气。有这光蛇为证，他多了点自己是人的底气。

“我出了什么手？”

“看起来那是条光蛇，实际上，是有人在用力量探入你的脑部，净化你脑海里的东西。梦境主人会本能反击这种外部侵入的力量，但没经过训练就能直接吞掉它的人也是少见的。小兄弟，你资质不错。”

纸人语带赞许。

“就因为我把这光蛇吞掉了，他们就走了？”知远不明白。

“他们只是去找人了。如果梦境的主人还是你，他们要侵入你的梦境，就相当于和你的精神对抗。用更强的力量击穿梦境也行，可他们是来救人的，这样搞，搞不好伤害更大。他们应该是去找更专业的人士了。毕竟，这难度已经相当于动手术了，不是随便拉个人就能上的。”

纸人的解释简明易懂，知远很愿意相信。毕竟，这解释里也没有不自洽的地方，鬼怪论也解释不了那被吞掉的光蛇。可考虑到道士前面的态度，知远还是有点半信半疑。

“你的意思是，前面那条光蛇，是随便拉个人就上？发现不行才去找人？”

“这是自然，梦见这古宅的人可不少。大部分人受影响的程度非常轻微，不需要专业人士，有时候甚至一盏圣光提灯就行。受影响程度深的呢，他们梦境已经被鬼怪完全占领了，驱魔者只需要放开手脚破坏梦境就行。像你这样的才需要支援。考虑到她们的影响范围，支援人员赶来的时间很难确定，个把个小时可能是要的。”

“所以，你就想在教会的人赶来之前，超度他们？”知远算是明白纸人的态度变化了。

“你看到她怎么死的了吧。”

纸人的声音低沉下来。

“在无数个梦境里重复这悲惨的一天，在别人梦境里永无止境地徘徊，被那恶鬼控制着杀害全家，也不愿面对真相，反而去伤害别人。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这样的梦境，她还要重复多久？我只是想给她一个解脱。”

纸人说着，压抑的语气里，竟有几分愤怒，几分决然：

“反正我不出手，教会也会出手。我怎么能让她这样留在别人的梦里？教会清理得还没我干净呢！我不会再让你梦到她了。”

知远沉默了。

确实，如果要一直这么重复……那真不如清掉算了。

他想起江朝月的迷茫不安，想起她得知真相的疯狂，想起她拒绝承认现实、反复切回人形、却又心知肚明自己的异常，一遇到什么异常就脸色苍白的情景。他现在甚至能理解她。他怀疑自己是鬼的时候，不也是证据再多，也拼命把自己当人对待，一抓到点证据，就把自己往人这边靠吗？

不敢相信自己是人，却又不愿相信自己是鬼。他还可能是梦境主人，能够醒来，她却不会。她只能一次次被清理掉，被教会也好，被自己爱的人也好，这是她唯一的结局。他现在终于明白先前女鬼江朝月说的那句话了——

“他会来的，每次都会来……杀了我，融化我，或者给我解脱……其实都一样。”

道士确实是来清理她的，女鬼能够证明。只是她既然还有先前的记忆，知远又有点不明白了：

“那被清了那么多次，她怎么还没消失啊？她又怎么上我身的？”

“只要你听过她们的故事，她们就会在你梦里生长。清了那么多次，被清掉的都只是宿主听到故事后，在梦里长出的鬼怪而已。从诞生到成长完全，她们偷的都是宿主的力量，消灭也只是消灭掉新长出来的鬼，可伤害不了本体。”

听起来好强啊……知远不免有点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