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算上我一共七个人。”

“你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采集新鲜的植被样本以供研究，便于找出自然异变的原因。”

“这么说你们还没放弃？”

“什么，为什么要放弃？”我不解地问道。

“方舟计划实施之前不就尝试过弄清原因吗？结果毫无头绪，我还以为领导层早就想明白然后彻底放弃了。我们弄不懂大自然，就像人类体内的细胞弄不懂人类一样。”

“总得再试试看，毕竟地面才是人类的家，我们在地面生存了——。”

“得了得了，还恋恋不舍起来了。要是真舍不得，当初就不该建造方舟。”蒙娜嗤笑道。

“其实——我也不太相信方舟。全球梦魇，想想就是个阴谋。”

蒙娜这次没有回话，而是露出思考的神情，或许在考虑下个问题。

“你们的营地在哪？”就在我以为沉默会一直持续下去的时候，蒙娜突然问道。

我没有回答，警觉地盯着她。

“行啦，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在想你失踪了，你的同伴们此时应该正在四处找你，我或许可以把你送回去。”蒙娜为枪合上保险，并放在较远的一旁，“我没有恶意。”

“我连你究竟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相信你？”我说，“就凭你放下了枪？你大可以在我回答完后继续捡起来对着我。”

“那我把枪还你呢？”

我有些不知所措，但并未从蒙娜的眼睛里看到谎言。

我还在思考之际，蒙娜竟真的探过身子，把枪递到我面前，同时将右手伸到我面前，微笑道：“重新认识下，蒙娜，动物行为学家，同样也是位人类学家。”

“珍妮丝，地面勘察总局局长助理。”我略有犹豫，但还是和她握了手，“没看出你竟然是个高学历人才。”

“还专门成了个部门？挺像回事儿的嘛！”蒙娜回到原位后就开始拨弄火堆，我才发现她竟然在烤鱼，香气已经在空气中徘徊许久，才刚刚引起了我的注意。

“你经常吃地面上的食物吗？”我问。

“不然呢，吃天上的还是海里的？那我也吃不到啊！”蒙娜拿起一根烤鱼递给我，“给。”

“不了，谢谢。”我吞咽着口水拒绝道，“有规定，不能吃地面上的食物。”

“什么破规定？”蒙娜嘟囔道。

“为了预防吃到变异的食物从而中毒。”我说，“你经常捕鱼吗？”

“还好吧，有时候还会打猎，鳄鱼肉吃过没？”

我看着蒙娜大快朵颐，继续问：“没有任何问题吗？”

“除了捕猎鳄鱼有点危险外，还没什么别的问题。不过我只吃熟悉的食物，果子、动物之类的都只吃熟悉的，像是那些经历过变异的东西从没吃过。我没有朋友，药品更不富裕，宁愿饿肚子也不敢轻易尝试。”

“你从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灾难之前就在了。”

“一直一个人？”我问，“你的同伴呢？”

蒙娜吃掉一根细木棍上的最后一口鱼肉，把木棍随意扔到一旁，看着我说：“行了女士，你要知足。为表诚意，我已经回答够多问题了，而你连我刚才的最后一个问题都还没回答。”

“可是现在枪在我手里。”我学着她的语气说。

她从兜里掏出一把子弹给我展示：“可是子弹在我这里。”

我有些尴尬，脸上又传来滚烫的感觉。

“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你就算不说我也知道你们住在第一研究所。”蒙娜语出惊人，“你们来到这里需要个类似大本营的地方，那里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知道第一研究所？”我惊讶问道。

“当然，我就住在第二研究所。第一研究所是我的备用仓库，只有食物最短缺的时候才会去那里补给，总共也没去过两三次。”蒙娜耸耸肩，“看来那些食物一定被你们享用了。”

“那些东西可不好吃，算不上享用。”我的身子向后倚靠，想要找个更舒服一点的姿势。

“这样才对嘛，多点幽默，少点猜疑。你是我在这里见过的为数不多的人，珍惜还求之不得，怎么可能害你？”蒙娜说，“要想害你，何必救你。”

“是你袭击的我。”

“你可不要乱说，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就昏迷了，是你自己失足跌下去的。”

“我很清楚地记得有什么东西绊了我一脚。”我坚持道。

蒙娜现出了然的表情，却把话题岔开：“既然知道你住在第一研究所，那明天我会把你送过去。作为报答，我需要你把我介绍给你的朋友们认识，如果可以的话，你们临走前最好给我留点物资作为备用。”

“应该没问题。不过你得允许我问问题，互相熟悉后我才能答应你。”我见蒙娜没回答，继续说，“你在这里生活得久，知道许多信息。就当是做回导游，为我介绍介绍。”

“算了，你问吧，反正在夜晚我哪里也去不了，时间挺充足。”蒙娜同意道。

我喜出望外，简单整理思路后，小心问道：“你为什么会知道研究所？你是之前留在这里的科学家？”

“第二研究所的前身是个动物行为研究基地，我是那里的专家，专门研究大猩猩对人类的模仿行为。灾难发生后基地被征用，变成了一个临时研究所。”梦娜解释道，“至于你以为的科学家，他们是后来者。不过他们到来后我也没和之前的同事一起离开，就留在基地看家了，和那些科学家还算熟悉。你不知道，他们可都是些老古董，和他们相处的日子比现在还无聊。”

“他们现在还在吗？”

“早走了，具体什么时候走的我记不清了。”

“你为什么不一起走？”

“走？走哪去？”蒙娜说，“我又没抽中去方舟的名额，既然世界各地都在经历灾难，那还不如留在这里。少点儿折腾，对这附近也熟悉。”

“也许这次你可以和我们一起走。”我提议道，“你是个高学历人才，方舟现在很缺少你这样的人，我会向总局说明情况。”虽然她对我来说仍然是个陌生人，但和她的相处很舒服，我想我愿意相信她。

“方舟才不需要我，世界更不需要我。”蒙娜毫无顾忌地大笑，“在抽签完成后，方舟就再也不需要我了。不光是我，所有的科学家、学者、教授，都成了可有可无的人。”

“那是他们错了，我是从方舟来的还不知道吗，现在的方舟人才紧缺。如果再不培养出一批的话，人类的文明肯定会倒退。你可以去方舟当教授，只要我和总局商量好，再向上汇报，这事情大概率就能成。”

谁知蒙娜仍然没停下大笑，甚至都把眼泪笑了出来，不得不用手擦拭。

“我不明白，你怎么会觉得好笑？”我有些不满。

“不好意思，是我无礼了，原谅我的行为。你就当我是一个人呆久了，神经有点不正常。”蒙娜摆摆手，努力装出镇静的样子，“不过话说回来，你应该还没有接触到更高层，就在抽签之前，具体是之前多久我记不清了。世界上叫得上名的国家首脑们聚在一起，一起商量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建立一座囊括——”

“人类知识数据库，一个可以说是囊括所有知识的数据库。”

蒙娜用错愕的眼神看着我，急忙问：“你知道这个数据库，这件事情公开了吗？”

我摇头回道：“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蒙娜疑惑道，又迅速说，“等等，我发现你很像我之前认识的一个人，脸真的很像，只不过你是金发，她的头发偏棕，她曾经来过这里——在那群科学家之后，在方舟起飞之后，在那架坠毁的飞机之后。”

“格蕾丝。”我替她说出了名字。

“格蕾丝，对，是叫格蕾丝，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蒙娜重复了几遍这个名字，然后再次笑了起来，“你认识她？”

“她是我妹妹，我们是双胞胎，我比她早出生几秒钟。”

“啊，那咱们可真是有缘。”蒙娜沉默了一会儿，仿佛下定决心般问我，“你妹妹她现在怎么样，还好吗？”

“她死了。”我淡淡回道。

“死了？”蒙娜没料到我会这么回答，大概用了半分钟来平复情绪，才缓缓说，“看来你们在天上过得也很难。”

“是很难。”我说，“不过格蕾丝没死在天上，她死在地面上了，就死在离大沼泽地国家公园不远处的村庄里。”

我继续平淡地诉说这个对于蒙娜而言即是晴天霹雳的信息。

格蕾丝，最初的队伍成员，我的妹妹，不为人知的秘密。刻有她名字的墓碑安静地摆放在那座村庄的空地上，而我面对她时，还必须强忍着不要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