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娜的新鲜蔬菜出现在视线里,忍不住不去看它;收拾锅具与食物残渣,支起帐篷,将睡袋摆放整齐,尽量弄得舒适;建议麦伯森爬上飞机残骸,用望远镜观察四周,汇报观察结果:鹿、鸟、鼠类在较远的地方,几只红狐在烧焦的土地边缘徘徊,并未进入,没发现黑熊、美洲豹等具有攻击性动物的身影。
那晚我睡得极不安稳,不停地翻来覆去,还一直模模糊糊地听见有人或是在我耳边窃窃私语,或是在帐篷外来回走动。
我终于被声音吵醒,一股燥热从脚底传上头顶,呼出的潮湿气体打在面前的睡袋上又折返回来,鼻子下方很快凝结出水珠。我在黑暗中摸索着拉开睡袋,一下子坐了起来。隔着帐篷,依稀能看到暖黄色火光,以及窜动的人影。
本能地看了下表,时针就要走到数字一的位置。
外面的人在小声说话,但听不清是在说什么,语速很快,气声很重,感觉一个人还没说完,另外一个就要开口说话,第三个人见他们都在说,自己也加入进来。于是几个人说出的话密密麻麻,杂乱无章。
我本想出去看看,却突然被腰部传来的疼痛打断。疼痛是前几日的摔伤造成的,受伤处的肋骨虽然没有断,但表面还是淤青了很大一片,即便是到现在也没彻底恢复。我叹了口气,放弃走出帐篷的想法,慢慢缩回到睡袋里,尽量用远离伤口的那面侧躺。受伤的地方在白天时还好,只要不碰到它,基本上疼痛就不会找上门。可到了晚上却不一样,估计是我有睡觉时爱乱动的习惯,等睡着后无意识时就会时不时碰到它一下。只要一碰到它,它必定会还以颜色。
我偶然想到自己精神不佳或许就和这次受伤有关——被在熟睡时断断续续传来的疼痛搞得有些神志不清。我至少可能找到了缘由,对聒噪的窃窃私语也变得没那么厌烦。重新整理好头发和枕头,双手合十放在脸颊旁,闭上眼重新迎接睡意。
窃窃私语一直持续了很久,然后在夜里的某个时刻突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焦急的脚步——不止一人在我的帐篷周围来回踱步,还时不时用力跺脚,让我感受到从外面传来的大地的震颤。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从睡袋里立马钻了出来,也不顾疼痛会不会从腰部传来。
帐篷外的声音戛然而止,我发现那些人影也消失不见,就跟从未出现过一样。
再次看了眼手表,这回时针刚好停在数字二的位置上。
有一个小时吗?我不相信自己再次躺下后,居然忍受了这么久的噪音。
在我思考的时候,外面还是没有任何声息。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简单穿好衣服,拉开帐篷拉链,从里面钻了出去。
外面空无一人,只有火堆里跳动的火焰,空气十分安静。
我忽然有种熟悉的感觉,于是迈步走到临近的帐篷前。帐篷是敞开的,里面空无一人。我并未惊慌,挨个检查了其他帐篷,发现个个如此。
我在梦里。
这时候,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直抵心底。我也不再抗拒,平静地接受任何感觉,随着感觉的指引走出营地,朝西北方走去。没过多久,就有一个类似于断崖的小坡出现在面前,几根粗壮的藤蔓与树根混在一起,从坡顶垂落。
顺着藤蔓爬下山坡后,我会经常发现一些之前做好的标记,以及熟悉的景色,于是猜测这次的梦境并未把我带往其他场所。我依旧在那片这些天以来一直生活的森林里,并且正走在今天白天从研究所来到飞机残骸的蜿蜒小路上。
这是我自每日做梦以来第一次梦到熟悉的场景,我边走边仔细想了想,确定除了受伤那天没有做梦以外,还真是第一次梦到现实场景。我不由停下脚步,往周围多看了两眼。
不远处的地面突然传来震动,正在我反应迟钝,有些疑惑之际,我看到了蒙娜。
她应该刚从小坡上跳下来,正朝我招手,小跑到我面前问:“你在干嘛呢,你要去哪?”
我面露疑惑地看着她,这也是第一次有人在梦里与我说话:“你怎么在这儿?”
“不然我应该在哪?”她反问我,并继续刚才的追问,“你要去哪?”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第一个问题,于是说道:“回研究所?”语调上扬,夹杂着不确定。
“那我和你一起去。”蒙娜的回答令我意想不到。
“你不去和其他人待在一起吗?”我问。
“哪有什么其他人?”
我想到这是在梦里,或许出场的角色只有蒙娜。
“那走吧。”我对她甩了下脑袋,示意一起走。
我们两人并排走在这条蜿蜒的小径上,脚步声成了附近最响的声音。
“有钥匙的线索吗?”就当我以为我们两个会一直沉默着走到研究所时,蒙娜忽然开口问我。
“没有。看来格蕾丝他们把钥匙拿走了。”我摇摇头。
蒙娜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道:“我之前和你说过他们走的时候很开心,应该是已经找了钥匙。不然他们应该心情沮丧,或者根本还不能离开。”
“那你为什么还要我去查看飞机残骸?”我的语气立刻变得不是很好,我觉得自己现在有些易怒,不受控制,“来来回回,为了消耗我的精力和体力?”
蒙娜无辜地回道:“不是我要你去查看残骸,是你自己想去,为了排除一切可能。你不能受到点儿挫折,就把原因全都赖在我身上。”
愤怒在我这里来得快,去得也快。我撇着嘴回道:“好吧,对不起。”
“总会有办法的。”
“有没有都无所谓。”我故作轻快地说,“我不打算找了。”
“不找了?”蒙娜惊讶地问我,“你知道你要放弃的东西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