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黑色海面上漂浮着几艘废弃油轮,已死海鸟的怨灵聚在甲板边缘站成一排。从海边建筑上剥落下来的废墟沉入松软的泥土,随地势日积月累的变化,被慢慢推向海水。天空飘起许久未见的小雨,森林里的绝大部分居客开始狂欢。鸟是绝大部分之外的小部分。猫头鹰收回目光,返回巢穴,爱惜地舔舐着被雨水浸湿的翅膀。
对我而言,消化每日梦境中诡异场景的速度越来越快。刚起床,头稍稍有些发昏,左右甩了两下后有所缓解。我有些想念以前的日子,不用太久远,只是做梦结束后精神没有任何感觉的那些天便好。穿好鞋子,来到洗手台前,简单往脸上泼了两下水。水里弥散着陈腐的味道,我不会让这些水流到自己嘴里,哪怕一滴也不愿意。我们日常的饮用水会在这种看似清澈的水上再添加几道繁琐的工序,以消除看不见的危胁。
看不见的威胁。不只是清澈透明的水。
站在约翰和麦伯森旁边,等待来自直升机的噪音降临。就那么几分钟的时间,我脑子里便萌生出疯狂的想法。我想让直升机降下来,至少再低点儿,再低点儿……放下绳子接我们上去,省去多走几百里路艰辛。
这是不现实的,总局拒绝在我们走出公园时就派遣直升机,哪怕是等队伍前进至某座城市也不行。他们如今只相信那座沙滩,就像是个迂腐固执的老头儿。我环抱起胳膊,想要找到躲在云层里的直升机,然而只有一个黑点在视野里越来越大。它显然不是直升机。一片如绿色的海洋将在天地间横切了一刀,分出人类与大地的界限。看着那个黑点我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面对降临至面前的硕大包裹,我问约翰:“你早上去看过关涛了吗?他的情况怎么样?”
“还那样,勉强吃了点儿东西,然后一直央求我把他放开。”约翰先是摇摇头,然后坚定道,“如果放开他,我敢打赌,他一定会朝西边跑。”
“先让巫博士看他一天吧。”我说,“麻烦你整理下物资,如果可以的话,再给维斯特喂几片药。一定要看着他咽下去,我不信任他。”
约翰撇着嘴说:“我尽量。你们俩今天是要去修理那两艘船?”
“对,船底有些破损,不过不太严重,修补后应该撑得住。”
“那咱们明天就能走?”
我想了想,说:“明天咱们可以先动身离开这里,去河边扎营。修补那两艘船不难,但来回的路程会浪费很长时间,所以——。”我偏头看向麦伯森,“估计明后天能把船修好吧?”
“后天吧。”麦伯森说,“明天需要扎营,估计没多少时间照顾那两艘船。”
“无所谓。”约翰说,“这么多天都熬过来了,不差再多等几天。”
蒙娜虽说是个鬼魂或是其他不可言说的存在,但自打她告诉我有两艘船可以帮助队伍撤离的那一刻起,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她算得上是这支勘察队的救星。
前往河边的路上,麦伯森说:“我刚才估计错了,可能还得多等一天才行。后天傍晚前肯定能把船底修补好,但要想修好发动机,还需要额外的时间。”
“两个小的柴油发动机而已,可以交给约翰,他懂汽修,我估计大差不差。”我说,“也可能它们根本没坏,只是没油了,加点儿油就行。”
“希望如此,如果不行,那我们只能靠船桨了。”
“那也没什么,至少我们有船,能解决运送病人和物资的问题。”
修补进度比预想的慢了一些,为了补足进度,我和麦伯森在傍晚降临后才开始返回。估计是小雨的缘故,虫鸣虽然表现的分外欢愉,但大部分的动物还是只能藏在窝里,暂时压制住愉悦的心情。
刚一回到研究所见到约翰,他就怒气冲冲地朝我们抱怨,并扬起左手给我们看,“瞧瞧该死的维斯特干的好事!”
约翰的左手缠着绷带,一点点红色的血液渗透出来,对我们露出委屈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