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何大辅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心中暗暗自责,连忙叫醒身边的小豆子。
也不管他是否清醒,起身拉起睡眼稀忪的小子,牵过马匹,催促小豆子急忙上马。
小豆子睡意昏沉地被何大辅推着上了坐骑,何大辅翻身上马,举头辨明方向,催马而行。
两人一骑行了一个多时辰,那道路渐窄,两边更显偏僻荒凉。破败的村落中只有几户人家屋顶上有炊烟升起。
何大辅肚子“咕咕”叫唤,打马行至一家尚有人气的院落门前,下马向前,轻叩柴门。
不多时,柴门开了一道缝隙,里面探出一个妇人的头来,看模样年纪也就四十几岁,头发大半灰白,满脸沧桑凄苦之色。
“这位爷,您有何事?”妇人脸上显露出惊慌之色,怯声问道。
“我是过路的行脚商,错过了饭时,肚中饥饿,想买些吃食。”何大辅口中说着,伸手递过去早已准备好的十几枚铜钱。
那妇人低头看看何大辅手中的铜钱,脸上神色渐缓,复又愁楚道:“我家里也没有剩余,哪里有吃食可以给您,您自去前面镇上寻吧。”
何大辅心知妇人所言当属确实,便不再多言,任那妇人将柴门关闭,转身朝身后坐骑行去。
何大辅行了两步,听身后柴门响动,便自停下脚步,回过身来。
那妇人将本已经关闭的柴门复又打开,从门内走出,两眼看着马上的小豆子,口中念念道:“你一个人外出奔波,怎地还拖着一个孩子?”
何大辅一愣,开口道:“家中无人照料,便带在身边,也算做个伴儿。”
“你们进来吧,若是不嫌,屋里有些粗疏吃食,多少总能果腹。”那妇人伸手向院内让了让,不等何大辅说话,便转身先进了院子。
何大辅正自肚饿,听了妇人之言,心中自是欢喜,忙让小豆子跳下马,将马拴在门口,任由马匹啃食路边杂草。
何大辅与小豆子一前一后,随着妇人进了院子。
(二)
那院中三间土坯正房,一间低矮厢房,院子不大,倒也收拾得干净利落。
院中灶台上正在生火做饭,一团团热气从灶台上冒起,引得何大辅的肚子再次“咕咕”叫起。
“这家里只有您一人么?”何大辅转头看着院子,耳中听不到更多人声。
那妇人并不回应,拿过两个粗瓷大碗,去那锅里盛了两碗菜粥放在灶台上,轻声道:“您自行便了。”
小豆子早就肚饿,几步过去,蹲在灶台边,端起大碗,紧着吸溜了一口,“啊”地一声吐在地上,手上不稳,整个大碗脱手掉落,一碗菜粥全扣在地上。
何大辅“嘿”了一声。那妇人却是神色平静,走过去,俯身将那碗拾起,又去屋里取出一个粗瓷碗来,给小豆子重又盛了一碗。
小豆子满脸歉疚,一时站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
何大辅瞪了小豆子一眼,低声斥道:“饿死鬼投胎么,着什么急?”
“饿死鬼投胎,也别再投胎为人了。”妇人喃喃自语着。
何大辅确定这院子中并无旁人,心中料定这老妇家中定有变故,不便多问,便又掏出方才那几枚铜钱,在手里掂了掂,又去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走过去,放在灶台上,顺手端起那大碗,皱皱眉,低头喝了一口。
“你自把那银钱收起吧,我这里穷乡僻壤,便是有钱,也无处花销。那些狼一般的税吏已经有些日子不来,我一个老婆子,横竖一条性命,来也无用。”妇人说着,便坐在灶台前的木凳上喝粥。
何大辅思量着妇人的言语,一时不再说话。
小豆子眼睛瞅着何大辅,想着要他将所剩不多的肉干烧饼拿出来果腹。
何大辅稍有迟疑,还是起身去外面,从马匹褡裢中取来吃食,拿到院中。
“此前剩的干粮,一起吃了。”何大辅将那油纸包放在灶台上。
妇人看了一眼,叨念道:“平素吃糠咽菜的肚子,没得消受这些好吃食。还是你们自己吃吧。”
何大辅有些尴尬,不再说话,自己捏了两块肉干放到嘴里,也觉食之无味。
小豆子想上前取食,听见妇人的言语,又见何大辅面色不快,心中明白,便只低头喝粥,不再看那油纸包一眼。
院中一时无声,三人各自喝光了碗中那味道寡淡的菜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