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那座何大辅口中的“破败寺庙”出现在道路前方时,其破败程度还是超出了小豆子的预料。
院墙大半都已坍塌多年,离离杂草遮覆了地上杂乱的青砖,此前庙宇的香火气早已难窥一丝一毫,那空荡荡的殿宇亭台于这阴雨霏霏的傍晚处处透出一丝令人心悸的鬼魅之气。
细看,这并不是一处寺庙,而是一家土地祠。
“我们真要在这里过夜吗?”小豆子顶着何大辅的斗笠,站在没了门扇的大门口,望着黑黢黢的院落,脚步犹疑。
何大辅不语,全身戒备,手中牵着马匹,迈步走入那土地祠的院内。
小豆子见何大辅如此,心中“怦怦”乱跳。却也跟着何大辅进了院子。
两人走到院子正中,何大辅松了一口气,低声道:“这里没有旁人,可以放心了。”口中说着,放下戒备,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小豆子,迈开两脚,牵马急急向正前方的大殿而去。
小豆子听何大辅如此说,心中一宽,紧跟在何大辅身后朝正殿奔去。两脚踩在地上的积水,发出“啪啪”之声。
两人一马进到正殿。何大辅脱下蓑衣,抬眼扫视四周。
这土地祠的正殿甚是宽大,由此也可想见当年这地方定也曾繁华一时,只是现今破败至此,令人颇有些唏嘘。
殿内的门窗早已毁损,风声、雨声拍打着光秃秃的窗棂,更显一派荒凉。
大殿正中供奉的神佛塑像还立在那里,塑像前的香案却早已不见。殿内昏暗,看不清塑像的面目。
“我去寻些生火之物,把衣服烘烘。”小豆子摘下斗笠,靠墙立住。
“不能生火,这地方算不得隐蔽,生火易被外人发现,于我们不利。我们在暗处,若是外面有些风吹草动,能及时发觉,早些准备。虽已进了直隶界内,却还需处处小心,一日不到京城,一日不能松懈。你小子江湖阅历少,不知道江湖的凶险呀。”
何大辅抖着蓑衣上的雨水,看着外面的雨势,对小豆子说着。
“先吃点东西,将就一夜。再熬过这两日便好了。”何大辅脱下身上长衫,拧干了雨水,又穿回身上。
小豆子见了,便也仿效,却仍觉潮湿难耐。肚子饿了,便从马背褡裢中取了吃食,自顾吃了起来。
何大辅没有进食,盘膝坐在地上,只两眼望着殿外,呆呆地想着事情。
小豆子问了一句,何大辅推说不饿,一会儿再吃。
小豆子不再多言,席地靠墙而坐,缩着身子,想着一路行来的种种。一时想到很快便至京城,心中竟有些难掩兴奋;继而又想起不知何时才能回家,便又黯然难过起来。
“外面雨停了,我让咱这宝贝坐骑去吃点新鲜的。”何大辅口中说着,牵马走向院墙边一处荒草茂盛之处,任由它在周遭寻食。
正殿中只余小豆子一人。
(二)
雨住了,风没停。
正殿的窗棂依旧被风吹得不时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那声响随着时缓时急的风而变动,仿佛是暗中有人故意所为。
小豆子缩在墙边,两眼瞪视着正殿的另一面,幽暗无光,仿佛一只巨兽藏匿其中,正盯着那落网的猎物,打磨着牙齿,等待稍后好好享用眼前的美食。
想至此,小豆子心中莫名地涌起一阵难以压抑的恐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老何的话总是能让小豆子放心。尽管如此,却仍是难以抑制小豆子心中的那份莫名恐惧,且那恐惧一经滋生,便瞬而涌起,如牢笼般将他整个身子困束其中。
小豆子眼望着不远处的何大辅,想出声喊叫,却一股气息堵塞在胸口,难以发出半点声音;想起身跑出大殿,却腿上绵软无力,仿佛整个人都被一根无形的绳索缠住,动弹不得。
何大辅牵马在一片断壁残垣中踱步,任马匹随处觅食。雨后的风仍旧强劲,本就已经被雨水湿透的衣衫被风吹着,寒意袭身,忍不住身子颤抖起来。
秋日的寒意包裹着身体,渐渐侵入心中,不知觉中,整个身子都被这一股寒意浸透,一股自上路以来从未有过的惊悚之感从心底泛上。
一路上忐忑难安时时伴随着何大辅,但像如今这般惊悚却还从未曾有过。
何大辅举头四顾,山野荒郊,无人古刹,并不见任何异象,怎会如此?
何大辅再也无心放马,松开手中缰绳,任由马匹自在杂草间驻足。
他取下马背包裹里的随身短刀,转身朝正殿走去。仿佛黑黢黢的殿堂内能够给他一些安全感。藏身暗处的总是猎手,曝身在外的多是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