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豆子躺在地上,最初仰身,之后手臂酸麻,便费力扭动,转而侧身而卧。
尽管头脑仍觉昏晕,身上也感疼痛,却仍被不远处众人围拢之地那何富贵犹如说书般抑扬顿挫地道出的一段公案深深吸引。
初时不明所以,待何富贵说到“凶徒在此,如何裁决,凭堂主一言”时,心中恍然:“原来是大老爷升堂断案”。
如此,便更加仔细倾听那后续结果。
讲述人何富贵口才了得,将一段“故事”来龙去脉讲得颇为完整、清晰,令一众听者沉浸其中,仿佛亲历。
待到何富贵说完最后一句,场上一片安静。
片刻之后,一人高声叱骂:“狗操的奸商,谋财害命,弄死他,以命抵命。”
一人出声,迅而骂声此起彼伏,一边倒的指斥那绸缎商人田守礼,要他杀人偿命。
场上一时乱作一团。
“众位兄弟,收收怒气,听堂主明断。”
王长老出声平复,场上声音渐渐平息,直至无声。
“何富贵,你口袋里装的是那田守礼么?”
正是那齐堂主的声音。
“自然是那奸贼。”何富贵应声回答。
“何富贵,你又是如何详细知道这事情的全貌,将这恶人绑缚至此的?那同谋贺三与三个行凶的外乡人又在哪里?”
齐堂主声音不大,却声声入耳。
全场寂然,等着何富贵的回复。
“堂主,我手下几十个兄弟平常就在县城内外四处乞讨,个个耳聪目明。自打那三个外乡人进入县城,其中一人在‘周记布庄’门外盯梢时,便引起兄弟们的注意。又见三个外乡人与镖局的贺三有往来。我们自然也会留意贺三。见贺三去过两次‘十里锦绣’,却空手而归,便知事情与‘十里锦绣’有关。此前已获知传言:‘十里锦绣’老板田守礼要盘下‘周记布庄’,一统县城的绸缎布帛买卖。当时便猜想他们定是要绑架‘周记布庄’老板,要挟他让出布庄。我们想的是先静观其变,待到他们出手之后,我们再救人捉凶,有理有据。便没有惊动三人。直到咱藏在林子隐蔽处的兄弟亲眼见到三个外乡人行凶杀人,才知他们不为绑架,只为害人性命。除去一个眼线外,兄弟们不在近处,无力相救。之后,贺三中间传递银子,三个外乡人得了银子,匆匆离去,都在咱们兄弟的监控之下。我们先是捉了外逃的三人,拷问之下,得了事情大致经过。几个月后,那贺三松懈,一晚吃过花酒,烂醉归家时,被长期监视的兄弟们捉了。他的口供与三个外乡人基本相符,整个事情来龙去脉便都清晰了。最后捉了背后主使田守礼,全员凶徒无一漏网。”
何富贵扬声将捉凶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那三个凶手,那中间人贺三现在何处?可否一并带来?”齐堂主沉声问道。
“哎,这个… …堂主也知道,县城里事多,分不出太多人手看守这许多人,尤其这三个外乡人都是亡命凶悍之辈,我便自作主张,当场做掉了。至于镖师贺三,他自身颇有些武技,更与江湖中人往来交好,他本人在这案子中至多是中间牵线,赚些脏钱罢了,我们只私下里给了他一顿拳脚,若堂主有话,我们再去寻他。这案子主使本就是田守礼一人,当如何处置,拜堂主决断。”
何富贵话中之意旁人都能猜到,他已教训了贺三,杀了三个外地人,只留下田守礼一个。
“既然如此,何兄弟又何必留下一个,你自全都处置了吧。”齐堂主轻声说道。
“哎呦,堂主,小的知道错了,只是当时事情确实棘手,无奈之下才… …小的今后再也不敢了。”
何富贵声音中满是惶恐,与此前侃侃而谈之态判若两人,显见被堂主那不轻不重的一句话着实惊了心神。
“兄弟们,我再说一遍,我不管其他分堂如何规定,咱河北雷字号分堂便是我定规矩。我早就有话在先,朝廷无能,咱丐帮替天行道。但人命关天,不可轻易妄为。所有生杀决断,都应等到每月一期的天道大会上行使。此前也有兄弟触犯规矩,咱都是口头惩戒了事。如今何富贵再犯,更是多条人命,实在不能轻饶了。”
齐堂主大声说道。全场寂静,只闻夜风吹拂,秋虫鸣叫,仿佛无人旷野。
(二)
“堂主,何兄弟是帮中老人,可否记他一次过,下次再犯,再一并处罚。”
王长老出声劝解。场上也有一些声音为何富贵求情,一时嘈杂混乱,显见求情之人并非少数。
“王长老不必为我求情,我何富贵既然违逆了堂主规定,自当受罚。只是一样,先让我将手中这个案子了结,再听凭堂主惩处。”
何富贵已从方才的惶恐之中走出,语气平静。
“何富贵,便按你说的办。”齐堂主语气恢复平缓,轻声说道。
场内又乱了一阵,方才慢慢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