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前朝蒙元定都北京以来,直隶省各处丐帮堂口便成了烫手的山芋。
天子脚下,军政汇集之地,任何地方帮会势力都会刻意回避,丐帮自也不能例外。
故此,洛阳总堂中精干有为人物大多不愿来直隶任职。毕竟那就是个令人“作难”的位子:你若安分守己,限制帮众忍辱偷生,那自然会令当地帮众小瞧,难以服众,也会让总堂中人视你无能,难当大任;你若行事果决,想在当地弄出一些动静,提振丐帮声威,那便容易引起官府注意,难免招来麻烦。
总之,关节拿捏,处事得当,在直隶省实在太难。长久以来,便是当地丐帮中选出有些威望之人担任堂主,总堂并不过问。多年如此,便也将就过去。
近来,天地盟势力发展壮大,对直隶省加紧渗透,直隶丐帮帮众多与天地盟有所冲突,起因最初皆是小事,逐渐发展成两帮恩怨。
在多次聚众交手中,丐帮兄弟全然处于下风,已有多人在大小十几场聚众械斗中丢了性命。
而官府应对关外建州女真兵患,及西北民乱,已是左右难以周全,对两个帮派械斗并不理会,甚至乐得坐山观斗,让帮派内耗。
一年来,洛阳总堂接连接到保定府堂口上书来信,请总堂派人下来掌管保定府,当地丐帮众兄弟只求生死有保,温饱有着。
总堂先是以商谈为由,将此事一拖再拖。
直到近来直隶周边各地堂口主事纷纷上书,陈说直隶,尤以保定府,丐帮兄弟受人欺辱,殴打,甚至拘禁,秘密杀害种种惨状,更猜疑那些惨事之后都有天地盟的影子云云,总堂才决定派一精干得力之人赶赴保定府,以解当地危机。
齐三吉主动请缨,总堂自然乐得应承。
便有了齐三吉率几个亲信兄弟赶赴保定就任之事。新结识的好友厉三同行,却实属意外。洛阳总堂、保定府分堂对此毫不知情。
(三)
齐三吉赴任保定府的消息走漏,天地盟沿途设伏截杀。
天地盟万万算计不到齐三吉一行中会有一个意料之外的同行之人——厉三。
可惜,厉三中途离开,令齐三吉一行全员终被截杀于半途。行凶之人也被稍后赶至的厉三杀死。
厉三同行之谜便也随着多人之死而暂时深藏了。
保定府堂口主事王长老见到厉三,当得知其乃洛阳总堂派来之人,有总堂书面号令为准,立时老泪纵横,连声感念:总堂没有忘记保定府的丐帮兄弟,终派了人来,救兄弟们于水火云云。
从那一刻起,厉三便打定主意:借齐三吉之名,先保护保定府当地丐帮兄弟不受天地盟势力欺辱、打杀;再率领众兄弟有一番作为,不说改天换地,扭转乾坤,总要给穷苦兄弟们伸冤出气,让那些富家权贵知道为非作歹,行凶作恶必有报应。
厉三如此想,便自承齐三吉,从此当上了保定府堂口的堂主。
先一身当先,与天地盟地方势力交手几次,全以大胜终结。令天地盟气焰消退,知道厉害,暂时退出直隶,另向它处发展。
之后,厉三提议:每月一次,举办保定府当地及周遭丐帮兄弟集会。各地头面人物动用手上众兄弟之力,收集当地富人作恶,穷人受屈,而官府不知、不理,或判决不公之事。追索当事人拘来集会上,让帮中兄弟们代官家审判定罪,按罪定刑,当场执行。
如此,便有了小豆子当夜耳闻的几个“故事”,及那“故事”之后的“上天”,“入地”之刑。
厉三一口气说完自己此前经历,及如何冒名齐三吉当上地方堂主等等。
至于总堂如何察觉异样,派人揭穿他假冒之事,就不得而知了。
厉三说罢,抬头看着天上一轮明月,若有所思。
自知过往一段率领一众丐帮兄弟做的那些自认豪气干云之事已经翻过,今后又是自家一人闯荡江湖了。
心中说不出是落寞苦涩还是解脱后的快意,仿佛都有一些,却又感觉还有些别种滋味。
当夜听到盲二爷所言,回想自己断决的多个“案子”,却也如盲二爷所言,草率、轻忽,因而难免冤杀。只是当时不曾想到,只想快意果决为穷苦人出气。而今想来,竟觉后背一阵阵发凉。
小豆子在厉三说话过程中,从无一句插话,只仔细听着。
待到厉三说完,后院中一片沉寂。
小豆子开口说起自己过往经历:家中父母生计,山村情形;拜师遇险经历,遭遇何大辅后的种种危难;独身一人如何被绑至丐帮集会等等诸事不加隐瞒,一一说出。
厉三听了小豆子的“故事”,咂舌几声,感叹以为小豆子只是个乡野小子,偶然卷入丐帮争端,不想却也经历过如此多凶险之事。
两人互道衷肠,又说了各自年龄。厉三二十有七,年长小豆子十岁。
经历一番,都感莫名与对方亲近。厉三便提议与小豆子结拜为异姓兄弟。
小豆子从不曾想过会与一个江湖人物结为兄弟,先是一愣,不知该如何回应。
厉三见小豆子一时呆愣,便伸手拉着他,两人跪在后院地上,仰头对着天上明月,厉三说出:今与聂小豆结为异姓兄弟,从此肝胆相照,生死与共,不求… …
厉三说罢,便对着明月叩头相拜。
小豆子见此,便也跟着叩头,心中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