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观南再次醒来,是在六日后。
眼前只见宋回春和凌柳卿和几个丫鬟小厮忙来忙去,端着盛有热水的盆、吃食和药材等东西。
“陆公子你终于醒了!”凌柳卿脸色略显憔悴,发髻只是随意挽起,像是匆匆忙忙就来了。她刚忙回头唤星若,星若端来一碗水,凌柳卿正要喂陆观南喝水。
陆观南下意识拒绝,自己接来那碗水,道:“多谢郡主。”
他嗓音沙哑低沉,凌柳卿不由黯然,抿了抿唇,“再吃些东西吧,六日不曾进食了。”
陆观南吃了面饼和糕点,又道了谢。
他自然是很真挚的,可凌柳卿听着怎么都觉得疏离,好像两个人的关系也就到此为止。
宋回春咳了一声,给陆观南把脉又检查伤口,问他感觉怎么样,头还晕不晕之类的问题。陆观南如实回答,伤口还疼,但头脑还挺清明的。
宋回春又改了一下药方子,交给药童去煎,然后给陆观南继续上药,并反复叮嘱:“按时涂药,不要受寒!你就是因为在青松苑受了多处伤,夜里又受了风,风寒侵袭伤口,才导致发热的。”
陆观南想起那夜的风雨,怪不得身子发烫又沉重。
“不过你到底是多年习武之人,身体恢复能力很强,若是普通人,风寒再加上这浑身上下五花八门的伤,至少得要一个月才能回过神来,你短短六日就醒了。”宋回春给他包扎好,正好药童端来了汤药,“自己把药趁热喝了。你知不知道你昏迷时,这个药有多难喂,我每次都得花一刻钟的时间给你灌进去。”
“有劳宋先生了。”他端着药碗,却没有喝,又一次往门口看去。
宋回春摆摆手,边收拾药箱边说:“此乃我职责所在,不必客气。况且世子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我也不敢懈怠。”
陆观南一怔,像是突然踩了空,忙问:“临走前?他去哪了?”
宋回春意识到说漏嘴,僵硬地赶紧补救:“世子说想出去游山玩水,五日前便离开了清都。让我们看紧你,不许你趁机逃跑!”
陆观南眉如山峰,满脸写着不信,“他到底去哪了?你不说,我便自己去查。”
果然陆观南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世子走得匆忙,也没给他准备无懈可击的借口,再者宋回春本就心虚,一句话就露了怯,不知该怎么解释。
凌柳卿也同样如此,支支吾吾,心道这事闹这么大,不可能瞒得住的,没有法子只能和盘托出。
陆观南这才知道尤笠已死,有人在附近看到了凌纵出没,凌纵自然而然成了嫌疑人。
距离事发过去,已经六日了,凌纵先是被带去京兆府,拒不承认杀害尤笠,因其是皇亲国戚,且祁王在天熙帝面前苦苦哀求,京兆府不敢对世子动刑,便转交给了刑部。刑部尚书知其棘手,也不敢瞎掺和,以至于最终被关在了织蝉司。
去了织蝉司那种地方,或许更糟糕。
陆观南将中药一口喝光,药碗扣在床旁的小桌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擦了擦唇上褐色的药液,动作不疾不徐,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眼眸颜色浓深。
织蝉司,地牢,关押的多是宜国十恶不赦之罪犯。
凌当归也在其中,不过相比于其他人,他的牢狱里暂且还没有血。
天熙帝顾念着凌纵到底是自己的侄子,又有祁王这个亲弟弟作保求情,天熙帝因而下令,不许任何人对凌纵处刑,不许虐待他,给了足够的时间,让他自己将真相说出来。
要不是看过原着,再有灭光阳侯全族及青松苑的事情赤裸裸地将天熙帝的性情展露无疑,凌当归差点都以为天熙帝真的是一个宽仁之君了。
他这个牢房,一张床一张桌子满地稻草,前几天下了雨,稻草还是潮湿的,泛着一股霉味。再闻闻,还能闻到血腥味。凌当归冷不丁瑟缩,当即脑中闪过无数惨不忍睹的画面,吓得他咯噔好几下。
无奈叹着气,拽了块垫子挪到铁栏杆旁边,靠里一点,然后四仰八叉地躺下来,翻来覆去想事情,又想到早晨祁王来看他时,那个慌张着急四处奔走的模样,甚至凌当归都觉得他的白头发和皱纹都多了起来,每想到这个,凌当归就觉得心里不透气。祁王为这个总是无事生非的儿子真是操碎了心。
没过一会,狱卒来送饭,难吃。
吃完饭没事干,又只好拿过桌子上的一本书,翻到对折起来的地方,继续看了起来。
约莫过了半时辰,外面有了动静。
每到这时候,该来人劝他了,什么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啊,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啦,即便你是世子,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软硬施加,威逼利诱。
凌当归习以为常,故而并未起身,依然翻着他的话本,李十三刚完结的爽文版《春意闹》,祁王怕他无聊,特意派人送过来,给他解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