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松是首席使者,驾马而行,见陆观南这般看着,抿唇沉思,不由垂首道:“殿下可是有些紧张?”
陆观南动作一顿,没说话,默默将帘子放下。
韦松轻轻一咳,掩去笑意。
也是,一来身份转换,故地重游,二来又是即将见到“心上人”,怎么能不紧张。
含水街通往皇城外圈的广平门。
按照规制,宜国会派人来接应,接应的人无外乎丞相、鸿胪寺卿或者身份高贵的皇子。
凌宥病死在流放途中,如今宜国便只有一个皇子,即太子凌纵。
那么……他会来吗?
陆观南平了平略显紊乱的呼吸,下意识又握紧了玉佩。这几乎是惯常了的动作,如同吃饭睡觉一般。
陆观南哂笑,也不怪昭平帝暗骂他没出息。
他也觉得自己没出息。
一颗心,发散出来的所有心思全堆在那个人身上。临走前,还那般亲了他……也不知这人还记不记得了,是不是都忘光了……
思绪翻转间,车马停下。
到广平门了。
陆观南的心也随之一动,摇摇晃晃,好似不着地的河岸秋千。
两国外交,礼仪为上。韦松直至清晰地见了迎接官员,这才勒住缰绳下了马,拱手行礼,面带三分笑意,不紧不慢道:“在下许国使臣韦松,见过诸位大人,让诸位大人久等,实乃我韦某之罪过。”
礼节不卑不亢。
宜国新任丞相,原是祁王凌执的旧部,谭平笑道:“韦大人哪里的话,我等有失远迎才是。陛下挂念着许国的贵人们,忧虑一路舟车劳顿,甚是辛苦,特意准备多日,只盼大人与皇子公主吃住习惯。”
韦松道:“托贵国陛下的恩德,一路平安,我等感激不尽。”
陆观南的手指放在帘子上,唇角紧抿,缓缓下了车。
恰有一缕风飘浮,春光摇晃,柳条清气袭人。
他看见了城门前树下的鹅黄衣少年,潇洒明亮,衣角轻扬,一如当时模样。
陆观南不知自己是何感受,直直地瞧着。
漆黑的眼眸在春光下,竟也似浸润了清泉,藏下无比眷恋。
他在看凌当归,凌当归也在看他。
凌当归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或许应该假装震惊,比如——“啊?岂有此理!消失的奴隶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了许国的秦王?!巴拉巴拉……”
但没说出口。
好久没见到陆观南了,他果真穿着黑衣,比以前愈发俊朗了,帅得夺目且客观,乍一看,袖中山河定鼎天下的气场已见雏形。
桃花纷纷落,风里带香气。
凌当归的视线落下,却见他金色腰带上挂着一枚金蝉,和一枚玉佩,都很熟悉。
尤其是后者那枚精巧的圆形白玉佩。
那不是他随手丢给他的吗……过去这么久还带着吗?
韦松见状,直觉二人气氛不对劲,遂而转向丞相与鸿胪寺卿身侧的少年,“这位便是太子殿下吧?果真是姿容风流,北国不曾有。”
凌当归像极了上课突然被点名的走神学生,反应有些大,脱口而出:“嗯?啊,韦太傅客气了,岂止是北国不曾有。”
陆观南嘴角闪过一抹浅笑。
韦松一愣,笑了笑:“是我考虑不周,太子殿下仙人之姿,南国也少有。”
凌当归有些后悔,他在说什么呢……不过也算了,嚣张人设不倒。
后面轿子上的永盈公主陆栖月悄悄挑开帘子一线,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前世子现太子凌纵,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好奇——这就是让阿兄宁愿违抗皇命的凌纵啊。
车马入城,体谅一路繁劳,宜国丞相与鸿胪寺卿引路,先请使者入鸿胪寺歇息,晚些再入宫。
陆栖月暗中观察,阿兄看着很镇静从容,凌纵虽瞧着好轻狂,不过能看出来有些拘谨,总是偷偷地看阿兄,没被发现就若无其事,被发现了还瞪人。
到了鸿胪寺后,作为本国太子的凌当归揽了大权,将许国的一切打点妥当。
遣禁军将贺礼送入宫,招呼御膳房的人来鸿胪寺准备午宴。
诸事井井有条。
不过可累着凌当归了,忙活了这好一阵子,刚得空,心思就又飞到了陆观南处。有些不爽,走的时候依依不舍的,又抱又亲,隔了一年多,现在见到了,他却那么冷淡,若无其事的。
系统滴滴滴地宽慰他。
啧,哎,毕竟是小说嘛,天道在上,总能把男主给掰回正道的,拨乱反正嘛。
凌当归:“……”
啊啊啊感觉昨晚被扰得失眠睡不着疯狂挑衣裳的自己像个小丑!
可恶!他一定要报!复!
凌当归更加不爽,噔噔噔地在三楼走廊上走着。突然响起细微的开门声,右侧一扇门被从里面打开了一线,凌当归循声看过去,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只见一只穿着黑衣、袖口有云纹的手臂探出,拽着他的手腕将他捉了进去。
这是杂物间,屋内没点灯,又背光,故而显得有些阴暗。
“?谁?”
绑架?刺杀?胆子居然这么肥?这里可是清都!他的地盘!
刚要出声质问,身影倾斜倚靠他,便听颈后一道绵长呼吸,混含着清馨的梅香。
凌当归只觉颈上被激起阵阵酥麻,像春天里被和风吹起的湖面水纹,荡出一圈又一圈。
他的话吊在心口。
却听对方哑声叹息。
“阿凌,你瘦了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