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观南快步径直回了许国营帐,面色凝霜,掀了掀眼皮,扫了一眼帐中候着他的将士,唇角紧抿着,一言未发,只取过墙上挂着的鞭子。
“将军……”
一人正风光得意,拱手拜见,可方才说了两个字,便见迎面一道鞭影,迅疾猛烈,他来不及躲避,肩上骤起钻刺般的疼痛。
“将军!”
旁人无不惊呼,场面霎时间静了下来。
挨受鞭子的人名叫景季,正是此次攻打颖州的将领。许国派大军出征,主要分三路,一路是陆观南带领,北下南上,三路之首;一路是许国老将杨凭领军,随后稳固一许边界;还有一路,便是景季率领,绕漱河切断水运粮草,攻打沿河之城。
届时三路会合,直取清都。
景季三十几岁的年纪,陡然被这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劈头挨了一鞭,再加上本就对他不服,登时怒上心头,喝喊问道:“秦王这是何意?!”
陆观南寒声道:“我倒要问你,谁让你屠了颖州城?”
“原来殿下是问这个。”景季态度不屑,“自古以来,谁人打仗不攻城?攻了城又不屠城?殿下这般慈善,简直妇人之仁!哦倒是我忘了,秦王原本就是宜国人,对宜国百姓自当于心不忍。”
陆观南扯起嘴角,目光愈发冷了。
他知道,他读过史书。将军屠城司空见惯了的,甚至后世人皆敬仰的英雄也做过屠杀之事。
为了掠夺资源,补充军饷,以战养战;或是发泄愤怒,鼓舞士气;再兼具以暴力威慑宜国……可被屠城的百姓们,又有何罪,平白遭受灭顶之灾。
“在出征之前,百万大军面前,我便立下规矩,所有将士,严禁屠城,违令者斩。”陆观南丢了鞭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景将军,你可有不服?”
景季如同听了天大的笑话,“你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我打乌塔时,你还在宜国玩泥巴呢!你有什么资格斩我?果真流着傅氏的血,与傅承玉一脉相承的轻狂。”
若是平常,他或许会理智一些,告诫自己这毕竟是皇子。可眼下一上来他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鞭打斥责,瞬间毫无理智。
周行云见势不对,道:“景季!你疯了吗!在胡说什么!这是秦王!”
景季一把推开他,已经杀红了眼:“秦王又如何?!陛下都不会这般与我讲话!况且也只是皇子而非太子,如何有这么大的排场?”
这下子便是旁的将领,也再不敢多言一句。
景季猖狂,不是一日两日了。仗着驱赶乌塔有功,又是端王陆玄宁的姻亲,在军中一向任意妄为,士兵皆怕
陆观南冷笑一声,“连陛下都不能责你?那谁可以?端王吗。莫非在景将军心中,端王竟可以越过皇帝?”
闻言,景季脸色微变,“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何意?不尊军纪、践踏百姓、藐视天子、妄言谋逆,来人——”陆观南的声音拔高了些许,冷脸自有镇场威严,“按军法处置,推入帐外斩首。”
景季怒目圆瞪,不可置信:“你怎敢……”
“兵符诏令在此,所有将士皆听我调配。景将军,你有什么好怀疑的?”陆观南语声不容置疑:“推出去!谁若求情,一并斩首。”
无人敢阻。
片刻功夫,刀士捧回来的,便是景季血淋淋还睁着眼睛的人头了。
陆观南挥手摆袖,黑瞳环视营帐,道:“悬在帐外以作警示,此后谁若敢擅违军令,下至小兵上至将军,立斩不误。都明白了吗!”
众将齐声道:“谨遵将军之令!”
陆观南让所有人都退下,他心口越发疼得厉害,像有北风狂卷一般。
帐外已无月,天色渐呈冷青色。郊外微弱鸟啼声。凌当归掀开帘帐,只见一片萧索的大地里,飞过几只灰色的鸟。
“陛下醒了?”
那边在练兵的闫庚见到凌当归,连忙放下兵器过来。
凌当归应了一声。
自从陆观南走后,这三天里,他一夜没睡,翻来覆去地想着颖州屠城的事,好不容易睡过去了,梦里都是血腥味,又给吓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