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面少年出没于伤兵营中,帮着医师给诸位伤者包扎。
“杏先生,可有婚配?”
这话说得突兀,让苏琼不禁一愣,看向面前这个血污满身的伤患,眸中疑惑意味颇多。
大汉也知道自己唐突了,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也是看杏先生大约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虽不知样貌如何,但想必也是不差的,而且性情也是会照顾人的。”
“虽然这战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完,也实在不知自己是否可以活下来,偏偏自家还有个闺女,就想着……”
“如果自己活不下来,也好给自家闺女牵段好缘,让她下辈子无忧。”
这话一落,就有人开始不满,嚷嚷道。
“老何!你这样可真不道德!这可是我先看上的女婿!”
“放屁!我可是早就跟算命先生算过了,我家阿清,跟杏先生八字最合!”
“鬼话连篇!杏先生的八字,你老朱哪来的?!还八字最合!”
“那总也不可能是你的女儿!你女儿都出嫁了!”
“庸俗!我就不能把我儿子嫁了!”
“……”
听言,刚刚还在放狠话的众人哑了炮,纷纷投以“算你狠”的眼神。
那人抚了抚并不存在的胡须,得意洋洋。
而处在风暴中心的鬼面少年轻咳一声,说道“家有祖训,此生惟一妻,需得是挚爱。”
在场的人对苏琼更加欣赏,但下一句让大家消了意。
“可惜在下早已有心悦之人,恐怕无法顺诸位心意。”
假的。
少年心里默默补上,接着道“至于那人姓甚名谁,是男是女,在下难以言说。”
“毕竟,在下也只是……”
“有情思,难吐言。”
说到这,苏琼故意将语气落寞感伤下来。
众人一听,也算是明白了这其中缘由。
乱世葬红颜,伊人如梦初。
这下,倒是把众人的心情低落下来了。
苏琼有些愧疚,毕竟这瞎编出来的白月光,确实在这几乎有家室的人里起了共鸣,但说实话,这愧疚着实不多。
因为他们接下来的话着实有些伤人。
“没事,杏先生,日子还长,你会遇到更好的,而且早早摆脱了这糟心的妻子。”
“对啊!哪像我家那母老虎,动不动就吼我!喝多了,晚回了,忘事了,都要骂我几句!”
“对,对,就是这样,悍妇一个!”
“我比你们惨,我女儿也一样,嫁出去了还跟她妈一样,天天唠叨得没完。”
“哈哈哈哈哈——”
苏琼见他们笑得张狂,便抬着血水盆,走了出去,倒水时,刚好看到医师正在煮药。
老医师听着帐中的欢笑,脸上亦是挂着笑容,只是这笑似乎掺着些许伤感。
他出声道“你可别看他们笑得多开心,你们可没几个家庭美满的……”
“就比如那要将儿子嫁于你的老吴,家里的三个女儿,虽是出嫁了,但也一个又一个的被战乱牵连,丧夫的丧夫,死的死,残的残,唯一的儿子也在一次出门后,生死不明。”
“还比如那些家伙的妻子……”
“非死即伤,非聚即离。”
少年笑了笑,说道“可他们还不是在努力活着?”
“人世太过荒唐,人就要适应这荒唐,然后……继续荒唐地活着。”
“这就是人,渺小可笑,却也敬畏可悲。”
老医师听言,也是一愣,缓声道“看来杏先生虽然年轻,但也经历诸多风雨的。”
苏琼轻笑一声,“说笑了。”
“毕竟这风雨……又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就算不淋自身,也会沾上些许。”
老医师搞腾下面的火势,笑了笑,“先生所言极是。”
远处不断传来敲击声,那是开通舟临的火石声,噼里啪啦的,像是挣扎之人痛苦地跑向生路一般,煎熬万分。
无论是连云十三城的各位,还是……舟临的各位。
俊俏的少年将手上的茶杯砸至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怒骂道“苏琼那人真是疯了!!”
“明知这水深,硬要往死潜!他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命多啊!”顾瑜呲牙咧嘴道,眼下的乌青更显得狰狞可怕。
在场的人更是沉默得可怕。
谢矜依旧是那副平常样,看似冷静无比,但语气上的虚弱,完美昭示着本人的憔悴不安,“应归,那路……开通了几成?”
顾瑾缓缓抬眼,看向椅子上的谪仙,缓缓道“七成,还差三成,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