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嬴政眼眶赤红,面色愤怒到极点,高高抬起手,可是看到秦落衡那固执执拗的面色,却是突然下不去手,最后也只是悻悻作罢。
他怒道:
“你根本就不懂!”
“你以为始皇想这么做?”
“你以为始皇不知民生艰苦?你以为始皇不想体恤民众?但始皇不能这么做,始皇是天下最至高无上之人,始皇说什么,天下人都会去照办,但也只有始皇能做到这些事。”
“若是始皇不将这些事完成,等到二世皇帝继位,你认为他们有这个狠心去继续做这些事?事关天下,岂能容半点妇人之仁?”
“就算他们有意继续执行,但他们有始皇这么高的威望?能够压下底层的民愤民怨?扶苏一个优柔之辈,被儒家蛊惑,脑子里只知道体恤宽仁,根本就没有过国家大政。”
“其他皇子,竟皆目光短浅之辈,让他们去执行力推,到时大政只会走向一个不一样的极端。”
“自古以来,朝令夕改的岂是少数?”
“若是始皇不毕其功于一役,等到二世三世皇帝继位,你觉得他们的能力,能完成大秦万世基业的奠定?”
“他们有这么能力吗?”
“若是连始皇都不力推,都不去鼎力完成,那秦之大一统,就仅仅是流于言表,这样的大一统,又有什么意义?天下岂非依旧会处于原本的混沌动荡?”
“现在始皇力推这些工程,已经被天下士人称为暴君了,若是二世三世他们也继续执行,那大秦的‘暴君’是不是太多了?既然如此,始皇为何就不能一人担下?”
“就算被天下士人在史书上写成暴君,写成虎狼,始皇也绝不会用天下真正的一统,去换一个仁政的虚名,也绝不会容许用大政的半途而废去换一个所谓的休养生息。”
“你认为始皇过犹不及。”
“但在我看来,始皇做的不够!”
“远远不够!”
“始皇若不能将阻碍天下真正一统的障碍全部扫清,那交给二世皇帝的,岂非还是一个满目疮痍的大秦?你们这些小子,一个个心中都怀着仁政,到时岂非能一展所能?”
“天下骂名,始皇担了,你们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若是天下有人因大政推行而谋反叛逆,那就让他们去试试大秦的兵戈还利不利,还能不能杀的人头滚滚。”
“当年大秦伐楚,损兵上十万,大败而归,第二年,始皇就发三倍之兵力,即便顽强如楚国,也一样在大秦的铁骑下崩溃,若是天下有百人叛,大秦就发三百人平叛,若是有千人,万人甚至更多,大秦就发三千、三万、三十万、三百万!”
“大秦之政绝不会停!
!”
屋内静悄悄的。
嬴政罕见的动怒,但气息却十分平稳,始终没有暴躁怒气迸发,从始至终都保持着平静,但话语中又充满了力道。
静如幽谷的书房中,秦落衡面露犹豫。
他道:
“长吏息怒。”
“小子非是质疑始皇之决心,也不是质疑始皇之用意,更不是质疑始皇之初衷,小子只是......只是认为,始皇的步子太急了。”
“大秦实现天下一统,是大秦历代先王的孜孜奋进,大秦若想奠定千秋万世之基业,也当是大秦历代皇帝千秋万世之奋行,若是始皇想以一己之力,完成大秦万世基业的奠定,这实在太冒进了。”
“小子认为......”
“始皇当相信后世皇帝的智慧。”
“住口!”嬴政突兀发作,又是一声怒喝。
“相信?”
“拿什么相信?”
“就凭那满口的仁义道德?”
“国事岂能儿戏?”
“你一个稚子凭什么跟我讲这些?你连从政权谋都不明白,连最简单的君臣之道都弄不清,光有仁善之心有何用?国家大政,事事关乎大秦生死存亡,岂是一个仁字、一个德字能了结的?”
“满朝大臣谁不比你有见识?”
“他们难道看不出其中利弊?他们目光何其明锐,但他们可曾有一人上过书?可曾有一人劝谏过?你以为天下就你一个是聪明人?”
“你连这等小事都理不清,日后又岂能成大事?”
“大秦能指望的上你们?”
嬴政冷哼一声,眼中怒意未消散半分。
秦落衡脸色苍白。
他作揖道:“小子的确不懂从政权谋,也未曾经略过政事,一言一行皆发于本心,非是小子自负自得,小子只是没有机会接触,若是接触之后,小子未必会是这般不堪。”
“小子心中的确存有一丝善念,但并非是分不清利害干系,厚古薄今者,厚今薄古者都不可取,小子之所为,也都是量力而为,小子从未认为始皇之策不对,小子只是认为方式当稍微放缓。”
“会捕食的虎狼才是虎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