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曼注视着不远处正在过尼克思之节的人们。
他们很欢乐,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在路边休憩着躺下,身后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吹着风笛的男人被身边的人围起来,通红的面颊宁静而安详。
苍茫的夜色在旷远的大地尽头拉开华丽的大幕,光影绰约迷幻,架起一座绚丽的高架桥,一片片中空的成熟稻杆虚浮无力地晃动,悠扬的风笛传颂着人们的祝福,支起心中美好的愿景。
有歌声传来。
“晴空高远,万物成熟,有人来此,满载而归。”手挽着手的女人跳着舞,侧身从海曼车窗边经过,每个人都健康又活泼地微笑着。
打头的女人提着装饰后的篮子,她抬起手腕,轻敲海曼的车窗,绯红的脸上带着愉悦的笑意,将装满食物的篮子往前递去。
海曼皱着眉头将车窗打开,接过篮子。
“祝福你,祝福你。”女人唱着往前走,后面跟着一群挽着手的女人。
海曼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们越过自己,等待着马车的重新启程。
每一个散发着迷人气息的女人经过时都要说一声祝福你,好像专门为海曼送上祝福的而来的,尽力将节日的喜悦传送给无意中落入此处的客人。
最后一个女人将她提着的篮子也递给海曼。
“祝福你。”她高声说。
“谢谢,也祝福你。”海曼将篮子接过,低声说了声。
自然而然产生的欢乐气氛最能感染人。
风笛的声音渐行渐远,男人们挥手向落日告别,紧接着从稻田里离开。头顶着装满食物的彩色篮子,他们哈哈大笑着,一言不发地越过海曼,脸上的笑意一直没有散去。
阿莱夫在这个过程中就像是一个漆黑的幽灵,默默地观望着丰收的庆贺游行。
“他们很热情。”
“嗯。”阿莱夫回复。
“阿莱夫,走吧,天黑了。”海曼说。
车轮子缓缓转动,目的地快要到了。
海曼将篮子放着对面的座椅上,里面装满了满满当当的水果和香喷喷的精细面包,编制的篮子上缀着漂亮金色丝带。
马车拐过弯,下坡的感觉更加明显,在马车内部的海曼因为惯性身体往前倾,连篮子里的苹果也掉落了几个。走过下坡后,又行驶了几分钟,阿莱夫停下来。
“海曼少爷,到了。”阿莱夫望着眼前的建筑说。
“辛苦你了。”
海曼将篮子放着马车上,走下车,他一眼就望见了不远处的古堡。
轰隆的雷声惊起森林中惊慌失措的鸟儿,从天而降的闪电仿佛黎明到来,直劈在最高处尖塔顶端,鸟儿惊叫一声悲惨落地,古堡在漆黑一片的夜晚张狂现行。
城堡的灰暗墙壁上装饰着浮雕,布满了全部的墙。此情景下,光与影巧妙结合,瞧着像是浮在水里的倒影,模糊而律动,波光粼粼如同水中暗藏的鬼怪。
大门紧锁,两座断了头的白色天使雕塑在前方嬉戏。
“就是这里吗?一天的终点。”
他们穿过一片泥地,走到城堡的跟前。
“是的。”阿莱夫回复海曼。“就是这里。”他在风中呢喃,像是个拔剑而行的勇士。
海曼将斗篷的兜帽摘下。“这可真是个好地方,或许有一条密道能让我在傍晚回家,我猜想会有的,捷径总是不缺的。尤其是在这样古老原始的城堡里,没有几条暗道就称不上是完美的建筑。”他嘲讽着。
“抱歉,海曼少爷,出了点事,您今天可能回不了家了。”阿莱夫低着头回答。
海曼抬起手,手背碰到铁制的大门,他说:“不必担心,如果找到密道就能回家了。但是明天一定能走吧。”
“不一定,雨太大我们也走不了。”
一束闪电在海曼头顶炸开,雨快要从天上下来了,海曼紧接着敲响了大门,“希望我的敲门声能被人听到。”他用力敲了三下。
“会的。”阿莱夫说完,大门的内栓掉落声响起,门开了。
潮湿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
“欢迎。”瘦弱的男仆畏畏缩缩地出声。
他的年龄不大,身体矮小,瞧着像个营养不良的妇人,双目却像老人一样凹陷,脸颊突兀像只饥饿的秃鹫,皮肤松弛耷拉在骨头上,头发脱落到只剩下一半,余下的枯黄发丝也是凌乱不堪。
他的左胳膊扭曲地紧贴着门,仿佛那上面有强力胶水,牢牢地将他粘在了门上,移动都成问题。“老爷在等着你们,先生们叫我威廉就行了。”他虚弱地说。
阿莱夫点头示意。
“真是太感谢你了,请前方带路吧。”海曼说,他露出和善的微笑,这是他不习惯的表情,但他想再也没有这样一个表情和这里相配了,他自己都感觉无比的活泼和热情。
男仆威廉露出惊恐的表情,狠狠将自己的手从门上拽下来。
哗啦!
这时海曼才看到,他还真是胳膊黏在了门上。干瘪的手腕被一根红绳子狠狠勒住,就像缠气球一样,将它勒成了皱着的样子,看样子肌肉已经坏死,从腕部渗出黄色的脓血。
“慢慢走,我不着急。”海曼淡淡地说,他跟着威廉走进去。
城堡内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寂静,不像有人会在里面生活,海曼感到这一次的出行是不能顺利回去了,但他也弄不明白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跟上,阿莱夫。”他提醒道。
威廉将大门重新关上,胳膊斜着在前方引路。
海曼回头望去,仿佛看到一群奇形怪状的怪物包裹着门,阴冷之气拂过海曼的手臂。一阵轰隆声,海曼在门上的缝隙处瞧见了光亮,又是一道闪电。
“请往这边走,尊贵的客人。”威廉小声说着。
海曼和阿莱夫进入了一段长通道,左侧燃烧着红色的蜡烛,右侧是同样的蜡烛。
海曼抬脚走进去,在左侧他瞧见了一幅幅肖像,都是黑白的照片,每一个人都睁着双眼,可里面什么光彩也没有,诡异极了。
在照片上,有人躺在床上,有人坐在椅子上,无一例外面色僵硬。火红的光将他们的脸照得格外清晰,甚至还给这些人增添些红润的肤色,更呈现出紧盯着人的瘆人状态。
这是人死后的照片。
“走过这里就到了。”威廉萎缩着身体说话,脚步无力地在地上拖曳,鬼鬼祟祟的影子陷进了地底,一滴滴泪从他的脸上滑落。
海曼再转向右边,怪不得一模一样,原来是一面镜子。头转向右边后,自己的脸刚好和经过的肖像画重合,只不过他是彩色的。海曼感觉到一阵恶心,浑身泛起不可抗拒的寒气,可能看到的人都想要将这里烧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