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排,举铳!”
“放!”
鸟铳齐射的声音代替了军中嚎啕的哭声,在活着的将士们听来,这震耳欲聋的铳响比哭声更加悲痛,更加震撼人心。
“第二排,举铳!”
“放!”
两排鸟铳放完以后,整个半山腰笼罩在硝烟里。
“第三排,举铳!”
“放!”
三铳放完,已经有人哭出了声,这是与死去战友的最后道别。
沈玉奴同样心情悲痛,但是更多的是震撼。她原本是军户的妻子,剿匪死人的事情自然是见过。在沈玉奴原本生活的屯堡里,若是有军户战死的,屯堡长官直接叫草席一裹,挖坑埋了了事,根本不可能有什么葬礼的。若是有能发一二两银子做棺材本的,那就是不得了的善举了。
可是这红字营的吕小娘子不一样,姐妹们战死了,能得到如此体面的葬礼,还能立碑纪念,这足以安抚死者的亡灵。沈玉奴毫不怀疑,如果这些死去的姐妹们有家室,吕涣真一定会不吝啬发大量银钱来抚恤的。
“姐妹们。”三铳结束,吕涣真占到队伍跟前,更咽地说道,“我们用两碗酒,送战死的姐妹们最后一程。”
说着,吕涣真在一旁军士拿着的酒坛中,舀起一碗酒来。
“第一碗,是我吕涣真自己,恭送各位姐妹的英灵上路!”
“第二碗,我吕涣真代表红字营全体活着的将士,恭送各位姐妹上路。”
说到这里,吕涣真已经有些泣不成声了,她赶紧调整好情绪,就要宣布葬礼结束。
“慢着!还有第三碗酒!”
一个年轻的男声响起,红字营军士们纷纷回头顺着声音看过去,来人是个穿着银甲的少年将军,竟是大圃寨管队马祥麟!
马祥麟的身后跟着几个军士,他们与红字营其他军士们一样,都是身披铠甲,头缠白色头带。这些军士们跟在马祥麟后面,手里搬着一坛酒,和一个两掌大的酒碗。
马祥麟一行人径直穿过肃立着的红字营队列,军士们纷纷主动为马祥麟让出一条道来。马祥麟走到队伍最前方,与吕涣真并肩站到一起。
“马”无比惊讶的吕涣真刚想开口询问怎么回事,马祥麟便做手势叫她暂时不要开口。随后便将那大酒碗倒满了酒,双手平举到了胸前。
“红字营将士们,你们奋力剿匪,虽敌强我弱,仍死战不退,我马祥麟看在眼里,敬佩!”
“这第三碗酒,是我马祥麟带领全体石柱百姓敬死去的红字营姐妹们的。她们拼上性命剿匪,便是重庆所有百姓的姐妹,是石柱所有百姓的姐妹,也是我马祥麟的姐妹!”
“红字营将士们多不是石柱本地人,却能为我石柱军用命,为朝廷、为百姓用命,这是石柱宣抚司的福分!是石柱百姓的福分!”
“这些姐妹们虽然战死,但将会被石柱百姓牢牢地记在心中,这一杯,我送红字营战死的姐妹们,安心上路!”
一大碗酒被倾泻在山腰的黄土地上,溅起的酒星打湿了马祥麟的裤腿。
“安心上路!”红字营全体将士的情绪被马祥麟点燃,她们齐声呐喊着,送走死去同袍的魂灵。
本来这场葬礼,是红字营自己举行的,属于红字营内部对死去战友的悼念。此时马祥麟一现身,葬礼的意义就变了。所有人都知道马祥麟即将袭职石柱宣抚使,他的到来,代表着宣抚司衙门对红字营阵亡将士的悼念,以及对红字营这支部队的认可。
在这些女兵的心里,赏赐活人,或许是出自对其利用价值的考量,可如此郑重地悼念死人,那便是发自内心的认可了。
对于马祥麟的突然出现,吕涣真十分惊讶,可是看到他的这么一番话如此鼓舞了红字营的士气,又不禁在心里感到欣慰。
“何三妹,你组织各队管队,将军士们跑步带回!”吕涣真命令道。
雨点渐渐密集了起来,变成了那种在四川地区常见的淅淅沥沥的小雨。在这濛濛细雨中,红字营各队整齐地列队,转身,向着营地跑步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