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秋回到大圃寨时,马祥麟正在跟小吏们一道翻看鱼鳞册,但是他时不时地往大门口方向看一眼,显然是有些心不在焉。
“陈哥!你回来了!”看机陈安秋回来,马祥麟立刻迎了上去。与陈安秋共事一年,二人关系很好,马祥麟更是张口就叫陈安秋“陈哥”。
“真儿姐那边怎么说?”
“唉!”陈安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挥袖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我的少公子呀,人家不高兴了!”
“啊?怎会不高兴呢?”马祥麟大惊失色,“我我这不是想要帮她干活嘛,她怎会不高兴?”
“谁知道!圣贤书上可从来没教过怎么猜女子的心思。”陈安秋使劲地摇了摇头,“倒是先圣孔子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咱们好心去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倒是热脸贴上冷屁股了。”
“人家讲了,叫你有什么话,自己当面说去,如果没事就别派人去找她了。红字营马上要给阵亡将士做葬仪,忙得很。”
听了陈安秋的回话,马祥麟露出懊恼的神情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公子,你要是真有什么心事,为何不当面去找吕小娘子说清楚?”陈安秋挨着马祥麟坐下,耐心劝解道,“你跟她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正当定了亲的,那吕涣真再是个武人,肯定也是晓得女子既嫁从夫的道理的,公子不可过于自扰”
“你这些话,跑到江南说得,在我石柱宣抚司可说不得!”马祥麟嘟囔道,“我娘也是女子,你看我大舅二舅小舅,谁敢不听她的命令?。”
“再说了,这亲事只怕真儿姐从一开始就是不愿意的。从忠州凯旋回来以后,我娘就问我,觉得吕涣真这人怎么样。我我当然说她好啊。我在鸡笼岩那一战里还救过她的性命,又在一块处了这么长时间了,我以为她心里对我,肯定也多少有些男女之情嘛。”
“谁知道那天家宴上,我母亲一提定亲的事儿,真儿姐马上脸色就变了,还找理由推脱了好一番。虽说最好还是答应定亲了,但还是不情不愿的。这这让我怎么好再去见她?”
“红字营刚立了大功,咱们石柱宣抚司就要人家吕小娘子跟我这个少公子定亲了。这逼婚的传言一旦有人放出去,百姓会怎么看我马家?唉!我就不该自以为是地觉得人家对我也有意思,我马祥麟,现在觉得自己像个强抢民女的土匪!”
“哎呀,言重了言重了!”陈安秋赶紧拍了拍马祥麟的后背,“不管怎么说,现在亲事是定下来了,也不可能退婚了,不然会坏了马家的名声,是吧?”
“是。”马祥麟轻声应道。
“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陈安秋摇头晃脑地说道,“既然已经定亲了,再纠结人家愿不愿意的事儿,又有何益处?”
“学生陈安秋不才,年已弱冠,仍尚未娶妻。不过少公子这事儿,旁观者清,我也不妨指点公子一二。”
“既然婚事已定,无法更改,公子不如就拿出堂堂丈夫的气魄来,该说什么就说什么,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木已成舟,患得患失有何益处?”
“少公子即将袭职石柱宣抚使,是朝廷钦定的从三品武官,本就威武不凡,若是摆出一颗诚心,哪个妙龄女子不为你倾倒?”
听了陈安秋的话,马祥麟点了点头,脸上仍是愁容未消,但好歹从地上站起了身。
“陈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马祥麟伸手将陈安秋拉起来,“你说的对,我是未来的石柱宣抚使,将来要替朝廷统辖石柱土地,我的一言一行,都应该站在宣抚使的角度来考虑。”
“走吧,莫要让这些儿女情长,误了我大圃寨的政事。”
大明泰昌元年十月廿一上午,大圃寨的上空乌云密布,有零星的雨点滴在土地里,不过还算不得小雨。
红字营营盘以北的一处山上,红字营全军列队站好,所有军士们皆如战时一般身着棉甲,只是头上戴的并不是头盔,而是绑上了纯白色的头带。
吕涣真亦是如此。她身穿明朝军官制式铁札甲,额头上绑着白色头带,手中的白缨枪,在今日又多了一层含义悼念死去的红字营战友们。
此处是吕涣真特地选来作为阵亡将士的墓地的,按照明朝人的观念来看,这里位于山地南坡,坐北朝南,风水极好。本来这些吕涣真想要为这些将士们立个英烈祠供奉起来的,可是援辽在即,事务繁多,只能先立碑安葬了。
在静静肃立着的队列前方,几个军士将装着烈士遗骨的坛子放入提前挖好的深坑中,虽着一层层黄土盖在坛子上,这些一个月前还与战友们说说笑笑的年轻姑娘们,已化作骨灰永埋地下。
不同于民间葬礼的吹吹打打,红字营军中的这场葬礼是肃静而沉默的,其中偶尔能听到一些军士的啜泣声。红字营是这些孤苦女子们的家,阵亡的将士中,不乏有他们的亲密战友。
张凤仪的泪水顺着脸颊不住地留下,沾湿了衣襟,可她仍然倔强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这次作战伤亡最重的就是她带领的原甲队,尽管她家仇得报,却也失去了许多至亲战友。
终于,一座小小的坟茔堆了起来,军士们将提前刻好的石碑立在坟茔前,那石碑的正面刻着:石柱宣抚司红字营英烈冢。背面刻着的,是所有阵亡将士的姓名。
安葬的步骤已经完成了。只见吕涣真站到队伍右侧,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高声发令道:
“红字营鸟铳手,装药!”
红字营所有鸟铳手们分三排站立,分别装好火药,但是不装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