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又落了雨,我辗转一夜无眠,第二日一早便起身去向太后请安。
可赶巧刘朝宗也在那儿。太后嗔怪我们分别三年便鸾凤分飞,推辞间让我随刘朝宗一道去皇后寝殿整理皇后旧物,也算是尽尽太子妃的本分。
可我们到寝殿的时候,殿内珍宝早已被尽数搬离,只留了几名宫人轮流看守剩下的物件。
偌大的长秋宫殿竟也会清冷至此!她生前享着极尽的奢华,逝后却只留得了几缕随意垂下的绣帘诉说她心中的愁怨了。
清风徐来,华美的绣帘迎风摇曳不定,更为这宫殿增添几分悲凉。
“母后临死前说,身在这帝王之家,没有长久的情,只有经年的算计。”刘朝宗望着床榻,面上却是让人难以捉摸的神情。
我苦笑道,“殿下觉着该是怎样的呢?”
他不说话,若有所思。
回想五年前,我还怀着最大的赤诚与期待,连着几分少女该有的娇羞,与他携手度过了两年无忧无虑,自由散漫的日子。那时的我,竟也念着过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长久。现在想来,当真可笑至极。
“殿下。”
巧云的出现打破了我与他之间的沉寂。
她十分小心谨慎,许是怕我看见,背过身去给刘朝宗看着个什么东西。
只听刘朝宗吩咐道,“送去德妃那里吧,她自会处理。”
我心下不解,面上却不便多说,不想刘朝宗倒是主动向我开口,道,“母后生前服用的药丸,三年前病重,便依着它来续命。”
我点头不语,但仅望着巧云离去的背影,便真正明白了几分。若真只是续命的药丸,又何须她如此谨小慎微?倒是有些欲盖弥彰了。
这让我心头生了一股可怕的念头。我身侧之人,是将来北汉的王!自幼便承训帝王之道,审时度势,凡物尽其用,凡人尽其才,早该有六亲不认的气魄与手段!
想到这里,我的心境再也不能似从前那般坦然,而是变得畏惧,心寒起来了。这长秋宫殿清冷,然人心更冷!我打量着皇后生前起居之处,再望着我那神情淡然的夫君,却是不寒而栗。
我想,我那时的脸色一定苍白得有些可怕,才使得刘朝宗转身看我时竟也能露出担忧的神色。他上来握着我的手,眼下分明是六月,我的手却如同处在残冬腊月里般冰冷,而他的手如桃月里的煦日般温暖舒适。
我没有反抗的勇气,只有顺从。
刘朝宗道,“这里终究太过凄冷,我们回去吧。”
他那样暖着我的手,同三年前一样。可我们都心照不宣,韶光易逝,岁月荏苒,难回少年时。
从长秋宫回来后,我便一直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直到第三日申时,德妃派她宫里人来请我一叙。
她的宫里燃着清新淡雅的檀香,让人的心神亦舒坦了许多。
德妃为我沏了一杯茶,又遣退了宫人,方道,“原以为娘娘是明白人,为何有些事却是看不透呢?”
我接过茶,捧在手上,道,“不晓得您指的是什么?”
德妃压低了声音,“那日您明了的事,有干系的人不少,娘娘何以归罪殿下一人?”
我心下叹息,果然,连清心寡欲的德妃都晓得。
她继而道,“妾身不是谁的说客,只是与娘娘一见如故,便把娘娘当做知心人,也便说句知心的话,许多事,殿下也是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