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在满是细石子的路上,没穿鞋的那只脚被膈得生疼,渐渐的,她的脚步慢了下来。
脚底被石子扎破,血迹斑斑的,她一个不稳,摔倒在地上,掌心摩擦地面,两只手混杂着尘土和血渍,她顾不上疼痛,颤抖着将婚书捡了起来,抚摸着上面的名字。
她不认识字,是夫君拿根树枝,手把手的教她在地上写,她最先学会的就是他的名字,然后再是自己的。
“……应宸……”
风声中,夹带着幽扬的铜铃声,马蹄声“嘚嘚”传来,由远及近,透过激扬的尘土,她泪眼迷蒙的看到一队人马走来。
青年们背脊挺直,目光直视前方,身着清一色锦绣云纹白色衣袍,胯下骑着枣泥色骏马,腰间别着一把长剑,剑鞘纹饰与衣上的相近,也是云纹。
好似一个个行侠仗义的少侠。
两匹黑马脚踏雪蹄,迈着小方步,拉着一辆宽大的马车,踏着金色的阳光而来。
马车雕梁画栋,飞檐四角各悬挂一只铜铃,随着马车前行发出的声音低沉且幽扬。
领头的青年手执缰绳,目光投向地上的荀晚篱,仅仅一眼,就收回了,领着后面的人越过她而去。
当镶宝嵌玉的马车从她身边经过,一阵顽皮的风吹来,将丝绸所制的精美窗帘掀起,里面的人露出棱角分明的侧脸,仅一眼,她就看到了所寻之人。
“夫君……”她喃喃自语,下一秒仿佛被注入了无尽活力,一瘸一拐的追赶上去。
马车周围身负长剑的青年,见一个乞丐女子想靠近马车,随即抽出长剑,泛着寒光的剑尖直指荀晚篱胸前。
她有预感,她只要再上前一步,这些人就会毫不留情的将她斩于剑下。
“姑娘。”领头的青年将马策于她身边,目光锐利,说道,“切不可惊扰我家主子休息。”
甚至,还从身上扯了个精致钱袋扔到了荀晚篱面前。
“快些离开吧!”那青年说道,转头又对马车之内人声带恭敬,“主子,有一女子拦车,惊扰主子休息,望主子莫动气,小心身子。”
盯着那个锦绣钱袋,荀晚篱目光暗淡,边摇头边说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来找我的夫君而已。”
她颤着手,将那张染血的婚书向前一伸,澄净的眼中隐含希冀,对马车中人说道:“这是我们的婚书,我们是拜过天地,入了洞房的夫妻。你,你不要我了吗?”
四周一片寂静,她的声音虽然带着颤抖,但仍旧清晰可闻。
原本意气风发的青年们面面相觑,谁也不信这看上去就与他们主子完全不相配的女子,会是主子的妻子。
都当她是疯疯癫癫,认错了人,但又怕主子动怒,毕竟那么光风霁月的一个人,怎么会和这样的女子成亲呢?
只要是想想,都觉得是玷污了主子。
“姑娘,切不可乱说,我家主子怎么可能会与你是夫妻呢?”将自己的钱袋给了荀晚篱的青年面露不悦,说道,“你快些离开,不要打扰我们赶路。”
她目光微动,干燥的唇瓣裂了口子,渗出了鲜血,“我只问你,你不要我了吗?”
马车中人持久不说话,马车外的荀晚篱坚挺着虚弱的身躯,那扬起的手上是他们的婚书,婚书上点点血迹,比原来的红色深上几分。
她摇摇欲坠,她就在等一个回答。
虽然,可能不是她期望的。
一只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撩开了精美丝绸的帘子,男子抬起孤冷的眸子。
就那一眼,瞬间让荀晚篱好像掉进了冰窟窿里,全身冰凉。
她傻愣愣的站在原地望着他,在他的黑眸中,她看到了自己的狼狈,像极了街面乞讨的乞丐,与他形成了天壤之别。
而他衣衫华丽,头戴玉冠,眉目清冷,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之气。
他从来不这样看自己的,往日含笑的眼睛,如今只剩冷漠,荀晚篱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没有必要再问了,她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
一种难言的痛苦席卷了全身,她绝望的宛如掉进了万丈深渊那样的万念俱灰。
半晌。
“对不起,原来竟是我认错了人。”她垂下眼睑,长睫遮住了通红的眼睛,说道,“我那夫君,早已经死了。”
原本珍惜收藏的婚书,此刻像极了一个笑话,只有她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在他冷冰冰的注视之下,她又颤着手,将婚书一点点撕碎,将那些过往,随之一起彻底消散。
天边送来一阵清风,她手中破碎的红色婚书在空中飘飘扬扬,她伸手攥住了最后一片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