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听闻你身子不好。怎么杨老先生没有跟来?”
“他徒弟来了。他被琐事缠身,走不开。”诗梦温和一笑,忽又轻咳了一阵。
风如烈心下一阵愧疚:“唉不该让你在风口站那么久的。只记得你是个武功登峰造极的,却忘了你也是个‘美人灯’。”
李星不由地大声问道:“先生既是武林盟主,武艺高强,怎么可能成了这副模样?到底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病,竟将身体折磨成这般柔弱,可还舞得动刀枪?”
“别胡说。”风如烈轻叱一声。
李星有些委屈地哼了哼,嘟嘟囔囔了两句牢骚。
“诶李将军也是好心。”诗梦朗声笑道,“刀枪都舞不动,那我还做劳什子的武林盟主?骨头都能给那群‘恶狼’撕得粉碎!只是,这打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之症倒和有没有习武,习得几分并无太大关系。后又受了重伤,毁了根本……唉就成了你们现在见到的这副风吹即倒的病弱模样。”
李星又忍不住嘟囔:“只是这模样生得好看,本就像个女人。如今又那么病歪歪……乍一看,末将还以为先生是个‘女先生’哩!”
“闭嘴!”风如烈脸上挂不住,面有愠色,“越说越不像样!”
“李将军此言差矣。论一人行事作风有无阳刚之气,不在于样貌体质,亦或是习惯着装;而在品性德行。”诗梦温言淡叙,“有的人事前一条龙,走哪儿横哪儿。”
他眼角眉梢都蕴着温和的笑意:“可稍有了些风吹草动,立马化成一条虫,钻得没了影儿。岂不贻笑大方?纵然是男儿之身,在下也笑他是个‘没了宝贝的人’。”
“反之亦然。”他抵唇咳了两声,“便是姑娘,我也打心里唤她一声‘好汉’。”
李星听着,只不断点头,呢喃着“有道理”“读书人说话就是在理。”
“诶,可别这么说我。”诗梦听了去,笑道,“诗某连个秀才都不是,可担不得‘读书人’三个字。”
“诗老弟打算何时起程?”
诗梦思忖片刻:“不是小弟偷懒。这两日是走不得了。大后天——不知……”
风如烈立马道:“就大后天吧。反正此事已经没什么变数。诗老弟只有身体痊愈了,我也才好放心啊。”
“对了。大巫师今日没去找你?”
“来过了。后来他自个儿上街转悠去了。”风如烈笑起来,“他说,以往从来都是来去匆匆。如今与这西昌‘同生共死’了一回,对它便有了不一样的情愫,想认真瞧瞧,感受一下‘平静的西昌’。”
诗梦听着,笑而不言。
是夜,风如烈设宴鸿鹄客栈。
高朋满座,宾主尽欢。
三日后,饮冰到达西昌,接手了诗梦原本的“送归”计划。诗梦如期携战俘、军将、辎重一道返还帝都——临安。
只是他的人还没到,帝都乃至整个月支早已传遍他的“绝妙一战”!王庭内无数的势力都想将这一股自带江湖势力的“天降军师”纳入自己的麾下。尤其是盯上了皇位的那些不安分的皇子们!
临安。
皇帝再一次见到了这个面目似故人的年轻人。眼下,不像上次那般带着几分疏远,龙威之下更多了几分欢喜和慈爱,但是也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朕听说了。西昌一战,很是扬我国威。”皇帝大笑着,“年轻人的血性和胆略,果真没教人失望。朕很欣慰。”
诗梦缓缓深鞠一躬:“陛下过奖了。为国尽忠,百死不悔。”话毕,从怀中掏出一清单。
皇帝身边贴身服侍的齐公公立马小碎步疾走过来,双手接过。
“这是战俘、辎重还有伤亡的清单,请陛下过目。”
皇帝扫视了一遍清单,朗声笑道:“好啊。做得好。为国尽忠,百死不悔。赏。通通有赏!小梦啊,你的功劳最大。风如烈在折子里都说了。”
起先听到“小梦”二字,诗梦微微怔了怔。
但转念一想,第一次见面,皇帝也入乡随俗唤了声“诗盟主”,本就是轻松的饮宴场合,且关系很是疏远,所以这不太合适的称呼便也应承下来。如今——面前的人,无论从身份地位,还是权利金钱,或者年龄辈分来说——
好吧,小梦就小梦吧……
“朕赏你什么好呢?”皇帝笑眯眯地看着他。
“草民不要赏赐。这本就是月支子民该做的分内事。”诗梦谦虚地一欠身。
皇帝摆摆手:“这不行。朕一向赏罚分明。齐公公,宣!”
“是。陛下。”齐公公展开一绢帛,大声唱和道,“陛下御召——赏——武林盟主诗梦黄金一万两,白银五万两,姑苏绢帛十色各十匹——另,白玉发簪一对,琉璃香炉一只,千年人参一根,百年灵芝三只,神妙丹三颗,百灵露一瓶,奴隶一百人,婢女二十人。钦此……”
“谢陛下。”诗梦又深深一拜,“草民愧不敢当。”
“你就别谦虚了。要不是你的计谋好,咱们也不会赢的这么漂亮!”皇帝思忖片刻,“朕听闻江湖人士多有开武林大会的传统,是不是?”
诗梦没有急着开口,细细扫了一遍皇帝的表情,温吞吞道:“不过是在一起切磋技艺罢了,没什么‘大会’不‘大会’的说法。请陛下不要听信了说书老儿那些夸张之词。”
皇帝却笑了:“小梦啊,你不必紧张。朕没别的意思,只是随口问问。以后,但凡你要组织个什么切磋的大会,朕特许你向任何掌城请求援助,让他们给你划下一块道儿来。”
诗梦微微一笑:“那草民真的太谢谢陛下抬爱了。”
皇帝也笑了:“刚才都没见你那么开心。”
“有了陛下给的特权,草民以后和朋友往来切磋就轻松多了嘛,不必再为场地与接待费神了。”
“那——朕可以去观摩么?”
“自然。”诗梦温和地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莫说是我们的‘武林大会’,天下之大陛下又有何处去不得?”
皇帝大笑一阵,忽地放沉了语气:“只不过啊,小梦,你毕竟还是一介白衣。西昌之战虽然赢了,但终究只是个小战役,对风如烈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若是大战——你贸然参与进去,还拉来了大巫师搅和进去,难免容易引起多国混战,实在是太冒险了。当地的掌城听了你这‘白衣’的调遣,以后还怎么管理下面的百姓?你说是不是?”
但根本没有给诗梦开口的机会,皇帝又接着说了下去。
“万一输了,朕又该拿你怎么办?”皇帝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素闻你身子骨极弱,这些边陲之地还是少走动走动。此番也算是天佑月支。但打仗终归不是长久之计,百姓要的是安稳的日子。眼下这样便是最好的。”
蒙强忽然站出来:“陛下,臣有话说。大凉、武昌都是狼子野心。这次贸然开战,就是想来探探我们的底。”
“即便我们这次赢了,他们一样还是会反复来试探!这些年,我们上供得已经够多。如此屈辱地换取了和平。现在,养精蓄锐也差不多了。早就应该进入枕戈待旦的备战中,随时恭候着敌人,甚至杀入敌营,夺回我们失去的疆土!而不是仍然维持这虚假的‘和平’!”
诗梦瞧见皇帝的脸上隐隐升起薄怒,微微一欠身,淡淡道:“这次是草民鲁莽了。陛下眼下想必有国事要与诸位大人详谈,草民也恰好久站体乏,恳请陛下准许草民先退下。”
皇帝挥了挥手:“你下去吧。好生休息。”
“谢陛下。”诗梦转过身,踏出金銮大殿的一刹那,满脸疲倦之色再也盖不住。
衢州?月影楼。
诗梦莆一回到衢州,便收到了一堆的请柬、拜帖什么的。奈何一路奔波押送那些物什进帝都上了金銮殿,随后为了躲应酬,连夜赶回衢州,眼下又病倒了。
请柬拜帖如此一推脱,众人便都知道他身体抱恙,前来登门探望的人简直可以把月影楼的前大门门槛儿踏平。
钱坐庄也为此替诗梦应酬而筋疲力尽到瘦了一大圈!
躲在自己屋子里的诗梦倒是耳根子清净了好一阵子。毕竟,月影楼的内部,只有被邀请进来的江湖人才能见到。其他人——无论王公贵胄都只能在前两重的“月影楼门面”那儿打转。
诗梦斜倚在卧榻上,瞧着那些拜帖书信,苦笑不迭。
“待我身体好转,挑些重要的前去赴会。坐庄你便不用再干耗在这里了。”他笑着对前来汇报一整天情况的钱坐庄温言笑道,“这一阵辛苦你了。”
“应该的应该的。”钱坐庄也苦笑起来,“属下也快熬到头了。今日又来了不少说是要看望您身体好些没。属下只能说杨大夫嘱咐过要静养,不让您会客。”
“他们还非要留下那些礼物。这——属下真的是尽力了,一点都推脱不了!”
“我知道了。”诗梦施施然一挥手,“晚些把我回来后到今天为止,所有的拜帖、请柬、书信全部放这上头,我一一过目。有什么要嘱咐的,我会让芊芊来传话。”
“是。”钱坐庄一拱手,悄声退了下去,“楼主您好好休息吧,属下先告退了。”
诗梦眼帘浅阖,从鼻中嗯出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