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桃花树下看着花落如雨，有个紫色锦服的小小少年沿着白玉桥缓缓而来：“你是谁？”

她彼时不过六岁，被一家子宠的无法无天，扬眉道：“此处乃康国府后院，你是谁，怎么如此放肆而入？”

那少年便道：“我乃靖远侯世子苏循，随我母亲靖远侯夫人到府上探望国公夫人，你这小妮子怎么这样无礼？”

他笑颜朗朗，一双凤眼极亮，如暗夜一双星子。

顾蓁抬着下颌不肯低头：“既是探望我母亲，也请到我母亲的院落，怎么随意走动。你竟说我无礼，小心我哥哥回来打你。”

“哟，好凶的姑娘，”苏循道：“不过我看你却顺眼得很，往后我能不能时常来找你？”

他对她说“好凶的姑娘。”

他说：“往后我能不能时常来找你？”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这样的缘分，如桓越一城桃花氤氲气。

还有什么话好说？

他们都懂得。

做了世家的儿女，得享这世间三千荣华富贵，哪能贪心不足求更多的福气。

做了世家的儿女，就要与世家的兴衰荣辱为一体，与自己悲欢喜乐儿女情长都没关系了。

叶密鸟飞碍，风轻花落迟。

这条路从这一刻开始就已经各自踏上不同的路，再没什么未来了。

顾蓁靠在床柱边抱着腿看着窗外遥遥明月，泪如雨下。

然而她也只敢在这样的夜里泪如雨下。

软语温存，未曾开始，便再也没有开始了。

她抚着手腕上净如皓月的白玉镯子，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唤进守夜的清水道：“你把那桃木盒子给我拿过来，再给我点个取暖的火盆。”

清水虽不知道她做什么，却也连忙按她的吩咐做好了

。顾蓁一身单衣从床上下来道：“你先出去，有什么事我再叫你。”

她打开红木盒子，里面满满放着一盒子东西。有集市卖的小泥人，有中秋放的小河灯，有一块万字纹的锦缎，有一个绣桃花的荷包，有许多女孩子戴的钗环，也有一本手抄的诗经选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茕茕白兔，东奔西顾”

她细细看过这本书，然后一扬手扔到火盆里。火焰一瞬间蹿高，纸张在火焰间卷曲燃起，最后变成一捧冰凉的灰。

清水听见声连忙跑进来，一看见顾蓁这幅形容也是虎了一跳，赶紧道：“哎哟我的小祖宗，这大半夜的您哭什么呀，小心伤身子。”

顾蓁将这盒子合上递给清水道：“你把这些烧了。”

清水知道她向来宝贝这个盒子，虽不知为何，只是为了哄她便抱着盒子应声出去，却被顾蓁叫住：“清水，就在我面前烧，烧的一干二净。”

朗朗明月之下，她眉目洁净而冷漠。

清水一愣，却不敢出声询问，只哆嗦着手将这盒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投入火盆。

顾蓁不曾掉过一滴泪，心事如同月光下的庭院，荒无人烟。

“清水，你和冷湖要牢牢记住，这些东西从来都没有过。”

怎么能那么疼呢？

顾蓁仰起头眨了眨眼睛。

既然已经不可能了，就要狠下心别让彼此有一分一毫的牵扯，才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