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快要到了晌午,顾蓁刚刚坐在椅子上歇息,便看到清水进来道:“姑娘,爷来了。”
孙嬷嬷屈膝道:“奴婢先退下了。过了午奴婢再过来。”
顾蓁起身相送孙嬷嬷后,方才到了院门口扶门向外看去,见顾书棠站在院外一棵柳树下正瞧着自己,蹙眉低声唤道:“哥哥。”
这情景熟悉至极,却让人从心底里泛出一种往后再也见不到了的惶恐。
她提裙向外走了两步,待顾书棠疾步过来扶住自己便哽咽道:“哥哥。”
依稀还是小时候受了委屈的模样。
顾书棠一颗心软成一滩水,却又心疼至极:“阿蓁,你竟瘦了。”
顾蓁侧头抹去眼角泪花,转头安慰道:“宫中规矩甚严,这几日辛苦也是有的,哪里会不瘦呢?不过既然如此,我倒是不怕贪嘴了。”
顾书棠同她携手进了院子在屋中相对坐下,认真端详着面前的少女道:“不知为何,不过两三日不见,只觉阿蓁变了似的,像是……”
他心中措辞两遍都觉得不贴切,只好道:“像是大姑娘了。”
顾蓁抬手摸了摸面颊道:“哪有什么变化呢,恐怕是哥哥心境不一样了。”
顾书棠摇头。
前几日的顾蓁尚且是闺中无忧的少女,纵使环境所迫也带着天真的神色。如今却背负上家族的荣耀,一手斩断了憧憬的人生,眉宇之间带了淡淡的凝重。
那变化又淡又浅,也只有亲近如顾书棠会觉得这变化天翻地覆。
他问到:“进宫的日子定下来了吗?”
顾蓁点点头,笑道:“虽还未接到懿旨,但已经定下了四月十九。是个好日子。”
今日已经是四月十六,顾书棠惊道:“这样快!”
“是,”顾蓁抬手扯了扯他的袖子。这本是闺阁时对待兄长的亲近举动,现下更多了几分安慰的意味:“沐国公家薛姐姐来信与我,说是她也要奉旨入宫,刚好与我作伴。哥哥可放心了?”
顾书棠摒退众人,只留清水冷湖二人在外间伺候,方才低声道:“阿蓁,并非我心存恶意。只是历朝历代的后宫之中亲姐妹争宠反目之事不胜枚举,更何况只是手帕之交?薛姑娘与你交好,未必不与别人交好。届时若有利益冲突难保她不会舍你而就别人。”
他说完这几句又谆谆道:“阿蓁,防人之心不可无。”
从前不觉如何,顾书棠如今只嫌时间太短不能将所有的话一概说尽。
顾蓁应道:“哥哥说的是。只是深宫之中若没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恐怕有朝一日我落了难也不会有人为我分辨。我们彼此仍然相交,只是别留把柄罢了。”
顾书棠松了一口气道:“听你这话,我便放心许多了。”
顾蓁起身从书案上取了一封封好的书信交给顾书棠道:“哥哥,这是我写给爹爹的信。爹爹常年驻守垓云,我不忍教爹爹左右为难,只说了为了顾家而选择入宫,并不曾说起杨氏之事,只希望哥哥为我在爹爹面前周全。”
顾书棠将书信收入到怀中道:“你既然如此想,我必会为你周全。只恨杨氏!”
他话到此处,一拳狠狠砸在桌上:“我只恨不能够手刃其人!”
顾蓁倒了一杯茶水推到他面前,神色平静不似作伪:“哥哥,人生最难得不过爱恨分明这四个字。你我身为顾家嫡系,一定要忍得住一时之气方能长远的走下去。”
她说罢,却又忍不住又道:“命数无法更改,咱们只能尽量过得更好!”
她神情坚毅,侧脸望向院子里落尽的西府海棠道:“哥哥至情至性,千万珍重。”
兄妹俩都互相叮嘱对方,有说不尽的不放心。
顾书棠忽然道:你可有什么话,要对子序说?我或者可以替你说一句。”
“叶密鸟飞碍,风轻花落迟。”顾蓁拨弄着腕上一只白玉镯子淡然道:“我想说的,他都懂。就算说了什么,也是给他多添挂碍。我一入宫,从此就与他毫无关系,何必叫他为了我伤神。”
顾书棠道:“你说得对,原是我做错了。”
那天顾书棠临走之前低低道了一声:“你虽不说,我却知道你心里有他。”
顾书棠没有说错。
顾蓁躺在床上看着绣满霞色桃花的帐顶,忽然想起记忆里那次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