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没忍住,笑出一个绿色的鼻涕泡来,又立刻呆住。
啊,鼻涕泡,好糗。啊,救命,她要作何反应。
“啊,我又过敏了。”他却突然这样说,然后一抬袖,将鼻涕擦去了,又继续低头给自己的身体挤水。
她轻轻笑了声,没反驳他。
外头突然一声炸雷,她一抖,吓出了身冷汗,他便即刻停下手中的活计,缓声道:“他们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这里,你可以先休息会儿。”
“他们……是谁啊。”她问。
“一些修仙门派。”
“修仙门派为何要我的命?我不是个仙么?”她就很不服气,本以为追杀自己的会是些妖魔鬼怪,谁料竟是自己人,“他们不去降妖伏魔,来抓我作甚。”
他笑了笑,说:“他们修仙之人,又凭什么以正义的立场来降妖伏魔呢?”
他说,他们修仙之人。
可他不是跟她师出同门么,他不也是修仙之人么?
她想想觉得有些不对劲,又不好意思开口问,几次张口最终都咽下了。
于是没话找话,问:“若是一会儿被寻来了,我们该怎么办?”
“跑是跑不掉的,只要他们还在这个村子里,就能找得到你。”
她很愁,“我堂堂一个仙,难道不会收敛仙气么?”
他笑笑,“以前你是会的,但现在你不是都忘了么?”
“可是,我会的仙术你不是都会么?那你教我啊。”她惊喜道。
“这个啊,”他舔了舔嘴唇,说:“我不会。”
“啊?”她便有些失望,“堂堂一个仙,你居然不会这个。”
他挑了眉,轻笑两声,问:“我何时告诉你我是个仙了?”
啊,难道……他还没成仙?
哎呀,戳到人家痛处了,堂堂男子汉居然还没有她厉害。
她便转移话题道:“要是跑不掉,那我们怎么办?”
“打。”他言简意赅道。
她扶额,不敢多想自己这半吊子水平,在千钧一发的时候要怎么靠他的指挥才能活下来。
百无聊赖之下,她便四处乱瞄起来,竟发现藏身之处摞着一叠书。
她凑过去一瞧,《风神传》。
想来是白日里分发给信徒读阅的书籍。
正好蹲累了,她便拿了三四本垫到屁股下面坐着,刚把书放好准备坐下去,想想却有些犹豫了。
到底是她的师父,堂堂天下第一神,她就这么把他坐在屁股底下。
不太好吧……
谁料左半边屁股却已径直坐下了。
一时之间她悬着右半边屁股坐也不是,抬也不是,尴尬得很。
于是他便伸出左手来按住她的肩膀,狠狠把她按下去了。
啊,风神大人有大量啊,她丢了记忆,对师父少了些尊敬之情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样想着,她便越发好奇起来,便顺手从屁股底下抽出一本来。
“要看?”他问。
“打发时间。”她说,是实话。
盘好腿,佝偻着身子,凑近了烛火,她翻开了第一页。
“风神白清让,姑苏人氏,天宸二年生人,及冠时修道成仙,三年后飞升成神。天宸六十四年收一徒,姑苏人氏白雾时,天宸七十四年成仙,天宸九十三年卒。其后,风神再未收徒,闭关百年不出。”
收一徒,姑苏白雾时,天宸九十三年卒……
而后再未收徒……
那……她颤抖着合上书页,缓声问:“我是谁?”
她是谁?她是白清让的徒弟吗?
鹤归离魂月余,那她出事也不过是一个月前的事,即便白清让以为她死了,那她也不过才死了月余。
那天宸九十三年,百年之前死的那个人又是谁?
还是说白清让有别的徒弟,可书中为何并无相关记载?
还有……
她想到此时沉默着的身体中的另一个魂魄,鹤归。
他住在辟灵谷——传说中风神和他徒弟的住处,也会用她会的所有仙术,难道他不是白清让的徒弟吗?
可书中说白清让并没有其他的徒弟。
那他又是谁?
即便她失了所有记忆,对过往也并无半分留恋,翻阅《风神传》也不过是好奇心驱使,并不曾想到书中却有关于他徒弟的记载。
可这个时候,却好像有什么澎湃的情绪嚎叫着要从记忆深处涌出来。
她捂住头,问:“鹤归,你到底是谁?”
却在这时,她突然听到风声鹤唳。
他们找来了。
吹灭烛火,她将自己的身子蜷缩得更紧,也将木乃伊往里更塞了塞,而后噤了声,屏息等着。
寂静敞亮的大殿里,突然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很多很碎,看来人手不少,在细细搜查着。
只不过此处檀香厚重,且隐隐有一股仙气缠绕,想来是白清让曾留下的仙气,以福泽后人。
只要她不出声,想必那群人也断然找不到他们。
她憋着气,脸都憋得通红,左手却突然伸出来,在空中悬了悬,而后终于落下来,拍了拍她的右手,似乎……在宽慰她不要紧张?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紧张到忘了呼吸,于是大口吸气。
这不吸不要紧,一吸……她堵塞的鼻子中就传来巨大的鼻涕流窜的声音。
在空旷恢弘的大殿里,吸溜一声,巨大而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