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啷啷一声响亮,徐国难手中茶杯失手摔落地上跌成碎片,他不管不顾,目瞪口呆盯住老爹。
徐文宏叹了口气,续道:“陈先生说,明郑国势危急难抵鞑子攻击,这是大势所趋无可奈何,只可惜复兴华夏后继无人。他时日无多,由你传承《复甫文集,寄希望于将来。”
“自古胡虏无百年气运,鞑子虽然凶横猖獗,荼毒中华,陈先生预料百年之后中华必有圣人崛起,驱除鞑虏复兴华夏,要你继承反满兴汉遗志,牢记保种重于保国,攘外强于安内,不必拘泥一家一姓兴衰存亡,想方设法保全台湾于中土,复兴华夏于未来……”
“保全台湾于中土,复兴华夏于未来!”
徐国难喃喃自语,脑海深处隐隐有声音高声呐喊:保全台湾于中土,复兴华夏于未来!
似乎这也是“千年老妖”的夙愿。
他很快定下神来,苦着脸道:“爹,这责任太过重大,国难委实承受不起,还是交给别人罢。”
横了徐国难一眼,徐文宏嗤道:“陈先生早就收你为徒,又把《复甫文集赠送给你,愿不愿意,能不能够由你自己。”
见徐国难愁眉苦脸,叹了口气道:“天下万物运转自有道理,凡事不可强求,陈先生只是不愿一生心血无人继承,并不要你逆势而为,一切尽人事听天命即可,切莫为了天下舍弃家人。”
听此无赖言语,徐国难只能摇头
苦笑,想到台湾黯淡未来又不禁神移色伤。
陈永华号称台湾诸葛亮,眼光自是精准,明郑自东宁事变之后朝政日非民不聊生,军队战力大不如前,确实难以抵挡海霹雳雷霆一击。
徐国难不过明郑普通官吏,虽为台湾必有大变感到难受,倒没有士大夫亡身殉国想法,只是骤被陈永华赋以传承重任,难免受宠若惊,倍感艰难。
效仿虬髯客远走异域,是否也是保全华夏文明的某种途径?
脑海念头一闪,立即被强行驱逐了出去。眼下台湾还是大明领土,事若可为不必考虑保台下策。
想起老爹晚饭时特意祝祷,徐国难对两人的神秘关系有些好奇,问道:“爹,你明明甚得陈先生看重,为什么又不公开往来,难道——”
徐文宏哑然失笑,道:“我逃难期间路过同安县,与陈先生父子有一面之缘,交谈之下相互都很佩服。只是陈先生惨遭大变,因缘巧合进入国姓爷帐下成为心腹幕僚,他为人谨慎,担心与锦衣卫官员往来会遭国姓爷之忌;又生怕他的身份影响到我的日后仕途,决定只是私下交往,不论公事。”
见徐国难有些迷惘,正色道:“大明祖制禁绝厂卫交往大臣,生怕内外勾结篡夺明室江山。陈先生辅佐两代延平郡王被誉为台湾诸葛亮,呕心呖血功劳着实不小,又受国姓爷之命当任天地会总舵主,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奸诈小人。你我都在察言司任职,如果与陈先生公开往来,落在小人眼里恐怕是祸不是福。”
一语惊醒梦中人。徐国难蓦地想起桩旧闻。
永历三十四年,陈永华忧心国事染病卧床,总督陆师军务冯锡范上门探病,假托延平郡王郑经劝说陈永华辞去东宁总制使,与自己一起致仕悠游林下。
陈永华以为是郑经意思只得答应,冯锡范当即代陈永华向郑经递上辞呈,又加了番挑拨言语,鼓动郑经同意免去陈永华职务,任命自己为东宁总制使掌管朝政。
陈永华发现上当受骗郁郁不乐,不久就病重去世,遗言葬于天兴州大潭山,替明郑把守边土永镇土蕃。
想到冯锡范的阴险狠毒,徐国难背心不禁渗出冷汗,小心翼翼把《复甫文集藏入怀中。
刚想开口说话,屋外响起蹬蹬的脚步声,探进颗朝天辫脑袋,乌黑眼珠朝屋内滴溜溜一转,嚷道:“爷爷衣衫还没换好么,怎么不出来陪平安玩耍。”
正是调皮鬼徐太平,噘着嘴巴显出恼怒模样,更让人觉得童真可爱。
徐文宏疼爱地看着孙子,随手披了件布衫,笑道:“平安莫急,爷爷马上出来陪乖孙子。”
转头向徐国难道:“你与依偌早些回房歇息,明天不用早起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