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军之时,幸村身披红色战甲,头戴鹿角盔,在尹达军与忠辉军前来回策马横枪,可接到按兵不动命令的两军,愣无一人敢违背军令出战幸村。
幸村傲然斜视了眼前的两支德川联军一眼,洪声喝问:“都说关东男儿硬气,怎么如今十数万联军直逼大坂,竟无一个是男儿吗?”
留下这句流传后世的名句之后,幸村才领着将士撤离。
这名被后世誊为“天下第一兵”的军师,可谓完全摸透了尹达政宗一心观望大坂命运的心理。
德川联军之中,政宗可谓是内心最不驯服于家康的头号大名,这名独眼龙假意臣服家康、还领着尹达军加入德川联军征伐大坂。
实际上,他一直在察探着局势的变化,观望着大坂方会否存在反败为胜的可能,因此他才会劝阻女婿宗辉不要贸然出击。
而在夏战里,他也只派出爱将片仓率军出战,至于本人则坐守阵中,一直没有轻易出手。
幸村正是洞察到了潜藏在交战局势之下的政宗心迹,才大张旗鼓地在尹达军与忠辉军前毅然放言,以鼓舞幸村军的将士军心。
否则以幸村谨慎周全的个性,他断不会在撤军之际如此公然向对手发出嘲讽。
在幸村率兵撤回大坂时,重成的死讯亦传回了城里,他的阵亡深深震动了随侍于淀夫人和秀赖身边的侍女们。
“长门大人!”
“那么英勇的长门大人居然死在了德川军之手,他真的为大坂城倾尽了所能付出的全部啊!”
在大敌当前之下,侍女们纷纷泪如雨下,整座城池都真切地沉浸到了为这名美男武将英年早逝的悲伤与哀愁当中。
秀赖接到重成死讯时,只是澹澹地应了句:“知道了。”
随后他便泰然自若地坐着一言不发。
因为他表现得实在太平静了,身边的女中们都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他的身体就开始抖动起来,接着抖动得越来越厉害、几近无法自持。
就在女中们都不晓得该如何是好时,千姬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她似乎早就预料到秀赖会有这般反应,刚在他面前停下脚步,便不假思索地跪坐了下来,一把将颤抖的他揽入怀中。
直至感觉到千姬温热的怀抱,秀赖强行抑制的情绪才终于决堤,他眼中的泪亦不听使唤地涌了出来。
“重成……不在了。”他睁着无神的眼睛说,“在他出征之前,我明明还要他答应活着回来见我的,但那家伙居然就这么死掉了。”
“右府。”千姬更加用力抱紧了他,“这个时候,你一定要坚强啊、一定要坚强才行!活着的将领们都在看着你呢。”
“重成在死去之前,一定也不希望看到右府脆弱失措的模样。”千姬忍痛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后背,“所以右府一定要振作啊!”
“怎么我连哭的权利也没有了么……”秀赖凄然而笑,“我这一生最亲密的朋友、最信赖的发小、最忠诚的部下,今天为我战死沙场,可我却连为他哭泣的权利也没有么?”
尽管嘴上这么说,秀赖还是飞快地强行止住了泪水。‘
当前形势危急,他知道确实如千姬所言,即使自己内心再有万般疼痛,他也必须要强行恢复镇定,因为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众存活下来的将领等着听他作出决断。
这就是战争的残酷无情。
没有人能在时代汹涌的巨浪拍打下幸免,才刚失去大亲友的秀赖,不得不逼迫自己振作起来,重新面对这个冰冷的世界。
五月六日的战事,就这样暂时地划下句点。
这一天,秀忠率军离开千冢,并于当天夜里决定将大本营安在大和川的堤坝上,而家康则选择在枚冈安营扎寨。
陪伴家康风尘仆仆地行军了一路的竹千代,也总算迎来了稍事休整的机会。
不过考虑到家康如今已届74岁高龄,已是这个时代创下高龄纪录的罕有之人,他仍寸步不离地贴身随侍在家康身边。
“光纲,去取水来!”
“信纲,到爷爷这边来扇下风,让爷爷好生放松一下!”
在家康营帐里,竹千代将一切都打理得妥妥当当,更是悉心安排着家康的饮食起居。
在光纲将水取来以后,他随即接过盛水的碗,双手呈给家康,在家康喝水时,他还体恤地为这名天下人按摩着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