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玉,拿在手上,触之温润,是上好的和田羊脂。整块玉佩长不过二寸,寸余大小竟然镂空雕刻了四层。最外面一层乃祥云托月,月上开窗,镂出一层宫殿玉桂,宫殿里玉兔捣药,最里面是一颗玲珑转心。雕刻之毫末入微,宫殿屋瓦,桂枝兔毫,清晰可见
“好好好。”
谢渊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又把玩了一番才将玉佩交还于子悠。
“慕昆吾真乃当世大家。我年少时,曾经有幸一观慕昆吾所雕山云野鹤。那时慕昆吾方才二十岁,雕出山石草木,飞鹤道馆,栩栩如生。虽仅有尺牍之高,仙境不外乎如是。如今已过二十余年。慕先生技艺更加精湛,如鬼斧神工之巧。且不说别的,就这最里面的那一层玲珑转心,在层层镂空之下雕出来,还可以转动,已经是绝世之巧。”
听着谢渊越来越激动的语气,子悠不仅又仔细打量了手里这个玉佩。她平常看这些东西,不过是一个物件而已,如今见这东西被谢渊如此称赞,她心里也痒痒了些。本来辛修然给她的时候,她都没有仔细看一看,现在看来,雕工果然精致,同其他的玉器仿佛不似凡气。
她没有注意,谢渊已经越过她走到辛修然旁边,拍了拍辛修然的肩膀。
“可以啊,子修你居然能让慕昆吾肯帮你雕这么一个小玩意儿。”
谢渊喜玉,曾寻良玉请慕昆吾雕一环佩而不得。见辛修然拿了慕昆吾亲手雕的玉佩赠魏子悠,羡慕不已。现在心潮澎湃,感慨万千。
“你是怎么跟他说的,他才肯给你雕,当时我可是重金相求,他都不愿意。”
辛修然轻笑,“我拿物件跟他换的。”
“什么东西,贵过万两黄金?”
辛修然眉眼稍抬,看了一眼魏子悠。
谢渊顺着他的目光看到魏子悠,一脸惊讶。
“难不成是......”
辛修然笑眯眯地说了一个字。“然。”
“哈哈哈。”
笑声引得魏子悠放下手中的玉佩,看向了勾肩搭背的两个人。谢渊平常一向波澜不惊,温和有礼,今天仿佛解放性情放飞自我一般,爽朗地与平常判若两人。甚至给魏子悠的感觉像是山下酒楼的田彻,不,比田彻还要爽朗豪放。
此刻谢渊已经放了揽着辛修然的手,魏子悠只觉得肩上一沉,便见谢渊的手搭在她的肩上。
“子悠啊子悠,你若要是早生几年,我请慕昆吾雕的那块玉佩络子都要磨坏了。可惜啊,可惜。”
辛修然仍是笑眯眯的开了口。
“师兄先不要遗憾的太早,我给慕昆吾的东西可不是一件,怎么能叫慕昆吾只拿一个物件交差。”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东西来,谢渊立刻放开了魏子悠,眼神里突然泛了光。
静静躺在辛修然手心里的,是另一块玉佩,魏子悠的浑圆,而这块是一块玉牌,雕的是东篱客,菊蕊细密,菊瓣纤长。
“师兄佩剑为欺霜,这剑坠与师兄的佩剑正好相配,便赠与师兄。”
“好。”
出自慕昆吾之手的玉佩一直都是谢渊心中大爱,也不同辛修然客气,伸手接过。谢渊的剑本名菊意,名列剑谱。被风轻吟所知,觉此剑剑名略少雅致,故而更名欺霜。白革为鞘,金丝为饰,剑坠以温润白玉配着金丝流苏,浑然一体,十分相配。
“子修,多谢。”
“师兄。”辛修然眼神一转,又露出那狐狸似得笑容。“你这次可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
谢渊一愣,继而无奈的摇摇头。“你呀。说吧。”
“师叔这些日子看得紧......”
辛修然一个眼神,谢渊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你想喝什么?”
“兰陵醉,多谢师兄,备个五六大坛就行了,我可以留着慢慢喝。”
谢渊脸上表情很是复杂。
“噗嗤。”一直站在一旁的魏子悠轻笑,抬手掩住了嘴,他们师兄师弟两个相处的应该是相当融洽,不仅仅是默契,就仿佛是像家人一样。谢渊相当宠着这位师弟。而璇玑阁楼主,竟然会这样撒娇。
她这一笑,辛修然看了她,笑眯眯地说道。“师兄也要给魏子悠备些上好的茶,这报酬,可是子悠出的。”
听了他的话,子悠轻轻摆手。“我到不用,之前裴昀师叔给的寒烟翠和文泽师兄的枫林晚我还没有喝完。”顿了顿,又想起一件事来。
“你说报酬是我给的,我的什么东西?”一说她的东西,她就想起之前被辛修然摘走的那只翠羽南珠的耳坠子来,一阵心痛。不过十万两黄金的雕工,翠羽南珠的坠子虽然名贵,但应该是抵不了的。
“自然是明月公主的真迹了。”辛修然笑眯眯地说。“明月公主十六岁所画孤山晨晓图与十三岁梨赋手稿。”
“我的……画。”魏子悠僵了僵,她那副孤山晨晓图不过一尺,她画了三个月,她离开之后应当挂在魏王宫。至于她那篇梨赋,不过是十三岁时随手涂鸦而成,手稿早已遗失。
“你是……”
“慕昆吾又不是傻子,哪里那么好蒙,我给他的都是真的。”
早听说璇玑楼神通广大,此番魏子悠才绝觉得震撼,仿佛是执掌天下的棋手。整个天下,都逃不过璇玑楼这双眼睛这双手。
至于她的字画值不值十万两黄金,平心而论,她的画与她的诗称不上大师,但是她是明月公主,因此才有人说她惊才艳绝。而今明月公主已死,她的画同字也已经成了绝迹,待价而沽。
若不是她应已死,若有一日落难,还可以靠这个谋生,现在就算她画的再多,也只是像明月公主手笔而已。
辛修然眼睛毒得很,一直看着她的表情,开口。
“不管明月公主这个名号在或不在,你都只是你而已,你变不成别人,你想做魏云珂,或是魏子悠,跟随自己心意即可。魏云珂走了,魏子悠还在。嗯?”
果然啊,魏子悠轻叹,辛修然毕竟是辛修然。总能抓住关键。
从谢渊哪里出来,站在门外走廊上,清风一吹,心旷神怡。
抬头望向辛修然的时候,看见了走廊不远处的树后,露出一角雪色儒服。魏子悠眯了眼,看清了那一角儒服上半朵金丝牡丹。而且,样子十分眼熟。
金丝牡丹,魏子悠眯了眼睛,她一直都不喜欢牡丹。但是世人皆爱牡丹雍容华贵,尊为花王。她见过最喜欢牡丹的人,种了满园牡丹,用蛊毒使之常开不败。但是在她花圃里的牡丹,大多从根茎开始,被蛊毒所染,成了焦黑色,每一朵花,都带着剧毒。她少年时走在那花圃旁边,还能闻道从花圃里传出的腐臭味。
她往后略略撤了一步,与辛修然保持这能看得很清楚的距离。只是他们都穿着云青色的袍子,此刻又一同站在檐下,极是相配。
辛修然突然抬手,抚了抚魏子悠肩膀上衣服的褶皱,动作专注轻柔,显得十分亲昵。
那片衣角也没有再出现,衣角的主人,应该已经走了。魏子悠轻叹一口气,拂开辛修然的手。
“人已经走了,你也可以不必再作戏了。”
辛修然虽然手被打开,却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许是背着光,子悠觉得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