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林时从见到老头开始，老头的眼睛一直是眯缝着的。

因为他早就捐献出了自己的眼角膜。

之所以看起来与正常人无异，多半还是来自于身为鬼魂的感知能力。

即便环卫老头是鬼，即便谢长鱼是出于所谓消解怨气的考虑，可他用扔烟头这种方式，羞辱这样一位值得敬佩的灵魂，无论如何都显得太过分了些。

“给。”

谢长鱼显然也在意识到了这一点，垂头丧气自个点了支烟，又甩了一根给林时。

林时也没推辞，默默接过烟点上。

两人并排蹲在树下吞云吐雾，活脱脱像两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谢长鱼抽烟的动作十分优雅熟练，按理说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足以迷死万千少女，可此时配上那高高鼓起的红肿脸颊，反倒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环卫老头的离去，让林时有那么一丢丢忧伤。

他不禁想到一个老掉牙的烂俗话题。

鬼怪，有没有好坏之分呢？

他看了看身旁这个同样一脸忧郁的男人，瞥见他那肿起的熊猫眼，和五道更肿的巴掌印，突然有了那么一丁点好感。

有错就认，

挨打立正。

不得不说，这是个性情中人。

其实并不需要太多的交流，各自便已经有了很深的了解。

就比如说双方都心知肚明，知道彼此都是所谓的“圈里人”。

再比如说林时没有去问对方为什么能看到鬼怪，那道一闪而逝的黄符又是什么。

同样，谢长鱼也很默契没问他手上那道幽白色火焰是怎么来的。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也没有义务与他人分享。

…

双方就这样保持沉默，相对无言，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烈日如火。

前方，两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女撑着太阳伞从前边经过，看到坐在树底下的林时和谢长鱼，不知为何同时掩嘴偷偷笑了起来。

她们好奇望着谢长鱼脸上的伤痕，时不时指指点点，眼神发亮。

或许是谢长鱼gaygay的外貌容易引发误会，林时隐隐约约能听见她们关于攻啊受啊家暴啊之类的讨论。

不知从何时开始，社会的主流价值观开始发生了变化。

以前男人们在看小电影时，会想着这么漂亮的妹子去拍小电影，真是可惜了；

可现在，在路上看到漂亮妹子，人们第一反应会是：卧槽，这么漂亮不去拍小电影，真是可惜了。

妹子们同样也是如此。

当她们看到两个大男人在树下蹲着，第一反应不是抱走其中一位当男友，而是会想着——这么帅不搞基，真是可惜了。

这种价值观和林时显然不搭，但已经悄然成为当前的潮流。

简单点讲，错的不是他，而是这个腐化的世界。

林时觉得有必要说些什么，于是握拳用力咳嗽了两声。

两个少女闻声顿时作鸟兽散，还不时回头偷偷打量两人。

当然，大部分的注意力集中在即使破相依旧很帅气的谢长鱼身上。

待两位少女走远，林时还没来得及开口，谢长鱼就抢先说话了。

谢长鱼清了清嗓子。

“兄弟贵姓？”

“双木林，时间的时。”林时回答。

“……”谢长鱼。

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看了半天，愣是没找到接下来的话题。

谢长鱼看样子也是想了许久，抓头搔耳从牙缝中挤出一句。

“嗯……好名字。”

“你为什么叫谢长鱼？是因为你喜欢吃长鱼面？”林时好奇问。

谢长鱼尴尬摆了摆手。

“别提那玩意，我从小就恶心……好吧，实际上是我师父说我命中缺水，所以取了这个名字补命缺。”

你师父取名还真随意，叫谢淼淼都比谢长鱼好听啊。

林时心里默默吐槽一句，略作思忖道：

“平时看网络小说不？”

“看，老书虫了。”

林时说：“哦，其实我觉得你改名叫谢尝谕比较好，那个更水。”

谢长鱼支着下巴想了想，若有所思点点头，表示同意。

“有道理……对了，你和那老头怎么认识的？貌似还聊得挺投机的？”

“怎么认识的？”

林时笑了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找工作碰了壁，你看到我俩的时候，他正给我讲心灵鸡汤呢。”

环卫老头是个好人。

如果有来世的话，希望他能投个好人家吧。

“能让鬼给你做心理疏导，算你心大。”

谢长鱼听得一愣一愣，憋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朝林时比了个敬佩的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