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看着这份急递,顿时就意识到了这里面的问题严重性。
张居正父亲陵墓被挖,还被剖棺曝尸。
这种行为不可谓不狠辣。
在这个重孝的时代,如此行为,可以说,比直接诛杀张居正还要狠。
可见,被鼓动的悍民里的极端者,有多恨张居正。
当然,所谓悍民,其实不过是被地主阶级们怂恿的人,要么本就是地主家的豪奴,要么是地痞流氓。
朱翊钧都有些担心张居正会不会因此伤心欲绝,而不敢再坚持改制。
不过,朱翊钧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这挖坟的人也太没把皇家放在眼里了。
要知道,葬张居正父亲的地方太晖山,是皇帝朱翊钧敕赐的葬地。
现在这些人把皇家御赐的葬地都给挖了,自然算是连皇帝的面子也没放在眼里。
“去问问,先生现在是什么情况?”
“一有他的章奏,立即递来!”
“另外,去北镇抚司问问负责湖广机密消息的人,有没有关于江陵的急报送到,若有,即刻送来!”
朱翊钧接着就吩咐了起来。
……
首辅官邸。
张居正此时也从家里派人快马送来的私信里知道了自己父亲坟墓被掘的事,而因此当场就晕了过去,到现在才苏醒了过来。
而在张居正苏醒过来后,其弟张居敬就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在张敬修和张懋修两兄弟的搀扶下,来到了张居正面前,两眼含泪道:
“兄长,现在悍民都把我们父亲的祖坟挖了!您难道还要继续改制吗?!”
张居敬在去年就已染病在身,而本来是欲提前还乡的,但因为张居正不准他用保定巡抚张卤给他的勘合,即使用驿站的证明书,而驰驿还乡,便准备等到今年天暖后再还乡。
只是,张居敬没想到,他这多等了几个月,就在京里得知了自己父亲坟墓被掘的事。
张居正没有说话。
张居敬又说道:“家里人来信说,不只是父亲被掘墓剖棺,那些悍民还纵火准备烧了我们家,还贴揭帖说是您的新政害得他们被主家抛弃,以至于餐风露宿,乞食街头;幸而军民救火救的及时,才没能把家里烧成白地。”
“但是,兄长,您可真的再想想了,再这么改制下去,恐不只您会生死难料,我们张家所有人也生死难料啊!只怕父母也难安!”
张居正起身拍了拍张居敬的肩膀:“你先回去,让父亲重新入土为安。至于发生的这些事,我会请旨让地方官严查,我相信陛下,不会不管我张家的。”
“兄长!”
“弟给你跪下了。”
张居敬说着就真的跪了下来,就道:“您为陛下尽忠已经足以称得上最忠的了,何必再赔上父母不能入土为安的代价,乃至整个族人的性命,继续如此啊!”
“何况,社稷也不是到不如此就要马上亡国的时候。为什么,这样得罪天下的人事,就非得只我张家来做,何必只您一人担着大明朝的社稷,别的世受国恩的豪右就不该分担一二吗?!”
“您向陛下请旨乞休吧!”
“相信陛下不会不准的,毕竟您已经为他做的够多了,如今只是不想父母不被悍民凌辱,才不得不乞休,陛下是仁德天子,不会逼您连父母也不顾的呀!”
张居敬接着继续劝了起来。
“你不要再说了!”
张居正突然厉声叱喝了张居敬一声。
张居敬忙哑住在原地。
接着,张居正就坐回到了椅子上,仿佛在揪着自己的肺腑,凝重地说:“我不能让他对我这个先生失望!”
然后,张居正就看向张敬修:“扶你们二叔离开。”
“二叔,走吧。”
张敬修拱手称是后就来扶张居敬。
张懋修也跟着笑着对张居敬说:“二叔,小侄最近得了一本好书,写的是残唐五代的趣事,您肯定喜欢。”
“兄长,你心里就只有你那个学生吗?”
张居敬则推开了张敬修和张懋修两人的手,向张居正追问了起来。
张居正则语气低沉地说:“他不仅仅是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