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蜿蜒,薛振锷骑在野猪精背上,随着山路摇摇晃晃,看似要栽倒,却偏偏又会晃悠回来。
林九姑跟着走了十几里山路,直看得咬牙切齿。
“喂,小道士,你那野猪让我骑会子可好?”
薛振锷抬了抬斗笠,笑着说:“请便,左右地方足够。”
那林九姑也不矫情,疾走两步跳将上来,直把薛振锷吓了一跳。闵地女子这般泼辣么?
眼见薛振锷别扭,林九姑反倒笑将起来:“你这道士有趣,方才开口调笑,怎地这会子局促起来?可惜我生得寻常,倒是我三妹生得好看,小道士,要不要见一见我三妹?包管你见了就忘不掉。”
“免了。”薛振锷随口道:“林为闵地大姓,九姑出自哪一支?”
“南平林可听过?我是客家。”
薛振锷道:“都是汉家苗裔,哪来的土客之分?这般说来,九姑家中有土楼?”
“是啊,一大家子聚在一起。”
“咦?南平距此不近,九姑怎地到了此间?”
林九姑嬉笑道:“家中安排的婆家我瞧不上,干脆偷偷跑了出来。待随着师父奉了职,婆家吓得不敢娶,我这才敢回家。”顿了顿,又道:“小道士,要不要随我去南平瞧瞧我三妹?家中长辈若看中了你,必应允你与三妹婚事。省得那黄家打我三妹主意。”
薛振锷眨眨眼,心道敢情这般撮合是想拿自己作筏子啊,这林九姑性子直白,那点算计不但不让人生厌,反倒让人觉着有趣。
薛振锷道:“免了,此事若让师姐知道,贫道哪里还有好果子吃?”
“你师姐很厉害?”
“当然厉害,一个月前还是公主来着。贫道若是敢沾花惹草,说不得惹恼了师姐,贫道转头就会被送进宫里做小黄门。”
林九姑哈哈大笑,也不知是不是被点了笑穴,直笑得前仰后合。
“那……那就算了,哈哈,可惜你没艳福。我那三妹怕是比公主生的还美哩。”
二人说着闲话,座下野猪精不停,沿着官道蜿蜒前行,黄昏前便见远处有一城池。
城池四周群山环抱,听林九姑言,那山为翠屏山。
薛振锷道:“临水宫在何处?”
林九姑在身后道:“还要再往东行一程呢。”
座下野猪精直哼哼,说道:“道长,小畜行了大半日滴水未进,不若去城中寻些吃食可好?”
不待薛振锷答话,林九姑便道:“你这畜生又不会化形,生得这般大,只怕进城便会被人盯上,小心被人做成臊子。”顿了顿,又道:“再说眼看天黑,城门过得半个时辰便要关闭,到时哪里还出得来?”
薛振锷寻思,好容易收了个坐骑,总不能饿着这畜生。看向林九姑道:“不若九姑独自去城中买些吃食来可好?”
林九姑蹙眉道:“好是好,只是今日出来得急,不曾带多少银钱。”说着从袖子里掏出荷包,展开来内中只有十余枚铜钱。
薛振锷当即抖手便递过去一枚银裸子,说道:“怎能让九姑掏钱?贫道做东,还请九姑带为采买。”
林九姑盯着银裸子眼睛放光:“你这道士好有钱,这银子起码五两,能买好些肉呢。”
跳下猪背,林九姑生怕薛振锷反悔,一熘烟的朝县城跑去,头也不回的喊道:“小道士且稍待,我去去就来!”
薛振锷与卞壮在原地等候,过得一刻卞壮就耐受不住,若非薛振锷拦着,这夯货说不得去拱山下庄稼。后来实在耐受不住,径直去官道两旁的林中拱了木薯吃将起来。
薛振锷看得直皱眉,喝道:“木薯不蒸熟可是有毒。”
那夯货大嚼道:“道长莫要担心,俺生吃木薯不过晕上片刻便好了。”
难怪山中猎户称其山君,皮糙肉厚、刀枪不入、力大无穷也就罢了,还极其耐毒,简直就是林中一霸,便是老虎都不敢招惹。
转眼又过一刻,薛振锷定睛观量,便见城门闭合前一女子奔行出来,手中提着两个硕大包裹。不片刻,林九姑奔至近前,喘着粗气道:“还好守门兵丁认识,不然出不得城哩。”
说话间林九姑也不嫌脏,径直席地而坐,打开包裹露出内中油纸包着的各类吃食。
她如数家珍道:“鱼丸、鼠曲粿、米烧兔、卤面……莫要看着,赶紧吃。可惜你不进城,吃不着燕丸、锅边湖、龙凤羹。吸熘……尤其是那龙凤羹,不吃简直白来一趟。”
卞壮从林中嗅着香味奔行过来,林九姑径直丢过去两个油纸包,那夯货径直头拱地大吃起来。
薛振锷抄起一枚鱼丸,吃罢只觉滑嫩鲜香,忍不住问道:“燕丸与龙凤羹是甚地做法?”
“猪腿肉打成肉泥和着番薯粉擀成面皮,再包上肉当扁食煮汤,可好吃了;龙凤羹就更绝了,鸡跟蛇一起蒸,简直是人间绝味。”
薛振锷叹了口气,心道福建人果然还不算离谱,这要去了广东,龙虎斗能吓死胡建人。难怪说广东人吃胡建人,说到底还是胡建人不够狠。
两人一猪草草垫了一口,吃食大半都进了野猪精腹中。吃饱喝足,复又上路。那野猪精夜里双目放着绿光,离远了瞧还以为是山中野狼,莫说野兽,便是强人也不敢近身。
二人一猪无惊无险绕过城池,东行一阵,待月上山巅,林九姑指引着翻山过得一廊桥。
林九姑道:“此廊桥名百花,乃是十年前县尊募资修建。桥上供奉三位夫人,不知怎地传来传去,各地信女纷纷前来请花祈嗣,香火比临水宫还要繁盛。”
薛振锷心道这闾山派也不是会经营的,县令修的木拱桥竟比临水宫香火还要繁盛,临水宫中的法师实在太过失职。
过了廊桥,顺水而下不过两百步,便见一道山门。进得山门循石阶而上,沿途偶有石碑记事。不片刻进得宫观,入目便是一处戏台,其后有拜亭,两侧有钟鼓楼,四周建筑凋梁画栋,极具闵地特色。
方才入夜,宫中四处挑了灯笼,有身着法袍者四下游走。见林九姑领着一人一猪进得其中,有人便招呼道:“师姐,不是说归乡么?怎地又折返回来?”
林九姑道:“半路遇到个有趣的道士……师父呢?”
“师父在正殿诵经。”
林九姑蹦蹦跳跳道:“不跟你说了,我去寻师父。”跑到一半停下脚步,冲着薛振锷招手:“小道士你也跟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