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他决定暂时离老爹远一点。
看着那心有余悸的沈敬,沈江不由得更加尴尬,搓了搓手,赔笑道:“麟儿,我去给你端盆热水来,洗脚解乏可好?”
沈敬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可当他看到沈江眼里的期待时,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苦笑着点点头:“好。”
“麟儿,你稍等片刻,为父马上回来!”
沈江忙不迭点头,激动地转身走出屋外,然后端了一盆热气腾腾的清水进来。
这一回,沈江总算没有再搞砸。
沈敬坐在床沿上,小手支着床板,任由沈江为自己搓着小脚丫,思绪却有些走神。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有些笨手笨脚的老爹,居然会是大陵朝兴泰七年的进士。
而且,自家老爹的科举之路,更是令人瞠目结舌。
十三岁考中秀才,依次通过县试、府试、院试,添为三试案首!
十七岁参加乡试,高中解元!
二十岁赴京赶考,高中会元!
同年四月份参加殿试,被钦点为探花!
算起来,沈江是连中五元,外加一个探花!
这份成就,是无数读书人一辈子也无法取得的荣耀!纵观泱泱华夏的历史,能做到这一步的,恐怕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
而那些人,无一不青史留名。
要么是朝廷重臣,要么是饱学名儒!
可是看看沈江,面容清瘦,胡子拉碴,哪有半点大儒风范,分明就是个落魄书生。
再看看自己的这个家,破破旧旧,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在沈敬的记忆里,老爹是当过官的,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辞官不干了,然后回到了家乡康安县,在一座学塾里当起了教书先生。
想到这里,沈敬忍不住出声问道:“爹,你当初为什么要辞官啊?”
话刚说出口,沈敬就明显感觉到,沈江那握着自己脚丫的大手,忽然僵硬了片刻。
“麟儿,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沈江抬起头,神情明显有些意外。
“呃……我好奇。”沈敬憋了半天,弱弱的答道。
他总不能说,他很好奇进士出身、贵为探花的老爹,是怎么落魄到如此境地的吧。
“你之前从不会问这种问题的。”
沈江拿过毛巾擦干了手,起身坐到沈敬身边,目光慈祥地看着他,笑道:“不过,这说明你比之前进步了。”
说罢,他沉吟片刻,再度开口道:“既然你想知道,那为父就告诉你罢。”
沈敬一听,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急忙爬起来坐好,小脸肃然地看着沈江。
“臭小子,你紧张什么?”
沈江笑骂一声,眼里迸射出锋锐的精光,整个人的气质都仿佛变得不一样。
沈敬这才注意到,原来老爹也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不起眼。
最起码,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此刻格外的明亮渗人。
这种犀利的眼神,绝不是寻常书生所能具备的!
只见沈江轻轻抬起下巴,望着上方的横梁,沉声说道:“为父少年得志,又得幸早中进士,本想一展平生所学,为朝廷效力。”
说着,沈江忽然语气一沉,痛心疾首的道:“可当为父进入朝堂后才发现,那些个高官重臣,一个个尸位素餐,只知道结党营私,争权夺利,却对百姓疾苦视若无睹,搞得朝堂风气败坏。偏偏皇上也被蒙蔽了视听,居然不管不问!”
“为父自幼苦读圣贤书,本想着能够为国家做点实事,就上书劝谏皇上,却没想碍了某些人的眼,差点获罪流放!”
说到此处,沈江已然激动得面庞涨红,咬着牙咯咯作响,紧攥着拳头大声喝道:“有才之人不得重用,反倒是那些庸碌无为的小人,却能够平步青云!麟儿,你且说说看,若是再被他们这样搞下去,我大陵哪里还有出路?!”
“为父本想上疏死谏,却被一同朝好友拦住。他劝为父要顾念家人,不如辞官而去,也能图个清净。”
沈江的情绪慢慢低落下来,语气难掩失望:“我沈大川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可若是连累了你,让我沈家断了香火,纵使魂归九泉,我也无颜面见你祖父,更无颜面对沈家列祖列宗。”
说着,他又轻轻地叹了口气,道:“于是,为父便脱了官袍,抱着你回家来了。”
一旁,沈敬已然听得目瞪口呆,冷汗直流。
他万万没想到,老爹居然还有过如此光辉的战斗历史!
上疏劝谏皇帝?
一次不成,居然还打算上疏死谏?
你丫找死也不是这么找的好伐?!
老爹要是放在二十一世纪,就是典型的愤青啊!
还是一个有高等文化、战斗力爆表的愤青!
沈敬现在只想谢天谢地,幸亏有人拦住了老爹。
不然的话,他怕是连这条来之不易的小命都保不住了!
“感谢那个好心人,感谢我爷爷,感谢沈家列祖列宗!若是没有你们,天知道老爹会不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惹来满门抄斩!”
沈敬在心里默默念道,小手都开始打哆嗦。
他害怕啊!
可没成想,沈江却目光幽幽的看着他,语重心长地道:“麟儿啊,你爹得罪了权贵,这辈子估计是没有希望了。可你不一样,为父希望你能考一个好前程,替为父实现那些未曾实现的抱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