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怅?”
在薛醉风的眼里看来,铁怅闻言似乎愣住了那么一瞬间,然后目光之中顿时流露出了诧异与喜色:“薛将军,难道您知道晚辈的双亲是何许人也?”
他表现得很合理,很像是一个一无所知的人突然听到了什么大新闻一般,诧异和惊喜都表现得恰到好处。这反倒令得薛醉风忍不住微微扬了扬眉,看着铁怅面无表情地平淡道:“别装了,莫要忘了我可是八街的老人,虽然我与八街的那个老和尚并不熟识,但当年若不是裴老爷子点了头,他们也进不了八街——虽然裴老爷子前年仙逝,但有些我应该知道的东西,他却是事无巨细地告诉我了。”
铁怅皱紧了眉头,看着薛醉风若有所思地道:“听薛将军的意思,似乎晚辈的双亲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
他没有装傻,或者说他装傻撞到了极致。
如果他继续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那薛醉风自然会更加起疑,也会逼问得更紧;但他却故意做出了一副自己明白了什么的样子,只是在薛醉风的眼里,铁怅这份明白却明白错了方向,这反倒让原本对铁怅的身份确定了七成的薛醉风有些举棋不定了起来。
树林里有些沉默,也有些死寂。
铁怅闭着嘴,带着希翼之色的目光落在薛醉风的身上,只是他的心中,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与自己初次见面的北境元帅,居然真的猜中了自己的身份!
铁怅不知道薛醉风到底是从哪里得知的这些传闻,但不论他是怎么知晓的,这都让铁怅感受到了莫大的危机——他当然认识裴氏商行的裴万贯裴老爷子,但那位裴老爷子在十几年前就已经离开了八街,在他人生之中的最后几年里更是搬到了江南一带、除了寻花问柳便是养花遛鸟,连仙逝的方式也风流至极,甚至风流到铁怅都有些不好意思细说。且不论裴万贯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但像这样的一位为了避事不惜彻底放荡自己的老人,绝不可能将这震惊武林的秘密告诉与自己算不得多么亲密的薛醉风才是!
一者,纵使裴万贯将一些秘密告诉了薛醉风,他也不可能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尽数吐露出口;再者,老和尚绝不可能将自己的身世和盘托出给裴万贯这个外人,裴万贯知晓的本就只是沧海一粟,而这一粟再被他打了个折扣告诉薛醉风,那么薛醉风知晓的也就更少了——如果薛醉风真是从裴万贯那里得来的消息,他绝不可能敢当着自己的面问出这句话来!
理清了这一点的铁怅没有感觉到半点的轻松,他只感觉到了沉重。
由衷的沉重。
——因为这意味着,薛醉风从别的途径知晓了更多有关自己身世的事情,而这途径自己毫不知情,这才如此突兀地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若是你真不知道,倒也罢了。”
薛醉风眯着眼睛看着铁怅,他的双手笼在袖中,目光里闪动着莫名的光芒:“可是铁街吏,据本将军所知,铁街吏不像是个喜欢被人蒙在鼓里的提线木偶,难道在八街里呆了如此之久,铁街吏都没有试着通过自己的方法去了解一番自己的身世吗?”
铁怅脸上的不解之色越来越浓,他略一沉默,语气凝重地拱手道:“薛将军有所不知,自打晚辈记事以来,整个童年便是在梅爷爷与小梅子的背上度过的,自西北到京城千里之遥,都是他们俩轮流背着我才走到了这里。二十余年前那一场莫大的江湖浩劫带走了太多的人,但罪魁祸首也同样尸骨无存,没有任何人得到了救赎,也没有任何人从中谋取到了任何的利益——晚辈虽然好奇自己的生父生母是谁,但那也终究只是好奇罢了。对于晚辈而言,梅老与小梅子便是养我育我的父兄,小小的戌亥八街便是我的生母,与其空费精力去追寻自己的过去,不如好好地守着这一方称不上净土的小天地,做一个问心无愧的铁小犬儿。”
他微微顿了顿,看着薛醉风洒脱地笑道:“找到了又如何?找不到又如何?归根结底,一切都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罢了。”
于是陷入了沉默的变成了薛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