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营外策马狂奔,郭路遥,你这元帅当得可真够随心所欲的。”
大营之外数里处,三十余骑正在夜色之中疾驰着,他们在黑暗里排成了一个标准至极的锋矢阵,而处在箭头最前端的,赫然便是适才才从铁怅眼前消失不久的薛醉风。此时此刻,他正一面打着呵欠,一面有些揶揄地道:“若是换做我们北境边关那里,像你我这般在大营外策马疾驰,纵使不被军中的钦差指着鼻子喝骂,也势必要被朝廷里的言官们重重地参上一本——不愧是陛下眼里最得力的元帅,所谓的军纪在郭大帅的眼里简直就像一个笑话。”
他微微顿了顿,然后大大地打了个呵欠:“不过能让你的弓箭手们调开弓的方向了吗?咱们都逼近到这个地方了,他们若是还没认出我们来,那你的斥候就该全部拉去杀头了——抱歉,我这人一向有些神经质,若是他们再继续拿着弓箭对着我们,我可不保证我接下来会做出些什么。”
锋矢阵之中传来了一声轻笑,一个略有带着几分疲惫的清亮声音终于响了起来:“十七,发旗令,让弟兄们撤弓。”
他的话音刚落,一名身穿青衫银甲的骑士骤然加快了速度,自锋矢阵之中来到了所有人的最前方。两面银色的小旗自他手里亮了出来,那小旗在淡淡的月光之下散发着古怪的银白色光芒,令人一眼便能在这无边夜色之中瞧见他手中的旗子。这位被称作十七的骑士高举这手中的两面小旗,挥动着小旗在空中飞快地画出了几个古怪的图案,于是倏忽之间,远处便传来了一阵阵长弓撤弦的声响。
“......别的不说,你这古怪的旗语的确是每一位将军都应该掌握的东西。”
薛醉风把下巴放在战马的脑袋上,看着远处啧啧叹息道:“只可惜咱们大魏连识字的将军都不足一半之数,读过诗书的更是百里挑一,想让那群莽夫学会你的旗语,怕是比登天还难。”
那清亮声音叹息道:“薛将军识字,也读过几年诗书,但也不愿与郭某学这旗语。”
“因为我对付的是北境蛮子。”
薛醉风大笑道:“我背后的人无需防备,我面对的人全部杀干净便是,用不着这些复杂至极的旗语,也用不着花时间在这些屠龙之技上!”
说话间,这三十余骑的速度已经渐渐放缓了下来,就在不远处,大营的营门已然近在咫尺。而那三十余骑之中,一个身材颀长、但却看上去颇有些瘦弱的年轻男子缓缓地打马到了薛醉风的身旁,看着大门意有所指地微笑道:“背后的人,无需防备?”
薛醉风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睁开睡眼望向了身旁的年轻男子:“郭路遥,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应该已经四十了吧?”
“四十有四。”
年轻男子摸了摸自己干干净净的下巴,叹息道:“岁月不饶人,本将军的身上也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薛醉风叹了口气,又缓缓合上了眼睛:“可是你看上去不比郭无锋那孩子大多少,并且你们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他壮得像头牛,一看便是军中的好汉子,而你却像个只知道空谈的文弱书生。”
显而易见,薛醉风并不太想谈论关于背后的事情,而他岔开话题的手段也并不怎么高明。不过年轻男子也没有再继续纠缠此前的话题,他只是向着大营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轻笑道:“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我和那孩子生得似乎有几分神似。”
薛醉风又一次睁开了眼睛,看着营门处的那几道身影咧了咧嘴:“那个叫铁怅的家伙很有意思。”
年轻男子平静地道:“他能够存在于此,本身就很有意思。”
“恭迎大帅班师!”
大营门前,只披了一件单衣的方破虏持着一柄大戟,孤身一人站在大营外向着众人拱手喝道:“大帅离营期间,营中无乱,请大帅安心!”
“方将军辛苦。”
年轻男子没有说话,他只是向着方破虏点了点头,然后便将目光投向了方破虏身后的三人——他没有先看左侧那个一看便武勇非凡的携刀汉子,也没有将目光投向右侧自己那个脸色尴尬的孩子,而是径直将目光投向了三人之中,那个面色虽然平静、但是目光里的惊讶之色却怎么也掩盖不住的年轻人。
“铁怅?”
年轻男子骑在马上,俯视着眼前这个与自己隐约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人:“果然一表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