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回家的路上，许桂英在脑子里反复搜索着究竟是谁与她家有过节，以致于要谋害她的外孙女呢？

诸家来到孝义庄也就十年左右光景。诸兴华就任站长的孝义庄汽车站虽地处句容县，但直属于润州市汽车运输公司。诸家除了诸兴华、诸玉良、诸志礼保留居民户口外，其余全部下放到孝义庄八大队落户。

由于诸兴华的特殊身份，孝义庄当地村民对诸家看起来还算是友好的。因为，村民们万一要乘车外出，还需要找诸兴华买车票，毕竟那是个无论干什么都一票难求的时代。

许桂英平时为人敦厚，对当地村民也客气有礼，人际关系总的来说处得不错。她在生产队干活时从不吝惜自己的力气，加上聪明能干深孚众望，生产队员一度要选她做妇女队长，但她以自己是个文盲以及外乡人不了解村民的情况为由，谢绝了大家的好意。

相比许桂英，诸兴华是个躁性子，再加上骨子里有看不起农民的意识，有时因车票买卖等事项，他难免和当地村民发生口角，甚至粗口相向。

但即使成年人发生过口角，也断不至于起歹心去谋害小孩子的性命啊。

另外，为了在孝义庄安身立命宁静度日，许桂英对小儿子诸志诚也进行了严加看管，以防他恃强凌弱欺负人家的小孩。

诸志诚因为是诸家的老幺，喝母亲的奶水喝到三岁半才戒掉，所以个子长得比同龄的男孩高出一个头。这个看上去有着新疆人血统的小子，高鼻子大眼睛白皮肤，天生的王者气质，只要大眼一瞪，他的小伙伴们立刻气短三分。

诸志诚虽长得壮如牛犊，但秉承了许桂英的宅心仁厚，除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外，他很少主动惹是生非。

因为长得玉树临风加上豪爽仗义，十一岁的他便成了孝义庄的孩儿王。毕竟年纪尚小，有时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时还是会把人家的小孩打得不知轻重。

每当接到受害人家长的控诉，许桂英都会动用家法甚至不惜滥用长子诸志礼的武力来修理诸志诚，以平息受害人家长的愤怒。

但即使孩子间结了冤仇，家长也断不至于起歹心去谋害小孩子的性命啊。

另外，许桂英对所豢养的巴力家族也给予了高度的警惕，以防狗狗们因效忠过度而伤及路人。一旦发现牠们有伤及无辜的罪行，必定杀一儆百。小花的惨死，就是一个明证。

但即使畜生伤害了人类，人类也断不至于起歹心去谋害小孩子的性命啊。

难道是部队里有人因为追求不到长女诸玉良而起了报复之心？

诸玉良在认识文远方之前，诸家三天两头有人来提亲。当年，有一位孝义庄团部的营职军官非常固执，非要做诸家的长女婿，无奈诸玉良对他没有一点感觉。

后来，这位营职军官请他的领导、一位团职干部来和诸兴华磨叽。但诸兴华答道:“现在是新社会啊，不允许父母包办婚姻了，我们还得尊重我大姑娘的意思啊！”

显然，诸家把这位团职干部和营职干部都给得罪了。再后来，听说这位营职干部也升为团职了。

难道是村里的姑娘想和长子诸志礼谈恋爱而被许桂英棒打鸳鸯后怀恨在心？

许桂英联想起那个叫“洪雪莲”的本大队姑娘。几年前，她倒追过诸志礼，因为许桂英的坚决反对，致使她后来带着怨气远嫁了他乡。

许桂英当时反对诸志礼和洪雪莲来往，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洪雪莲比她儿子大两岁，但最主要原因是洪姑娘的农村户口。

在许桂英的计划里，他们一家下放到孝义庄只是暂时过渡一下而已，全家早晚是要往润州市里搬迁的。如果儿子娶一个农村户口的姑娘，再生一堆农村户口的孩子，那么儿子是不是要一辈子扎根在孝义庄了？

趁着诸志礼被招工进了句容一家工厂的机会，许桂英上洪雪莲家，好话歹话说了几箩筐，终于使这位洪姑娘知难而退了。

据说，洪姑娘不久就嫁给了苏北一位比自己大十几岁的工人老大哥；她现在的小日子应该过得还不错吧。

许桂英想，这是自己生平唯一做过的招人怨恨的事情。但洪雪莲及其娘家总不至于到现在还记恨她吧？她知道自己想岔了。

许桂英脑子里有十万个为什么，却找不到一个站得住脚的答案。

（二）

一跨进家门，许桂英立即拽住文婧细细盘问那天落水的整个经过。

文婧又眨巴起那双灵气十足的龙凤眼，歪着小脑袋回忆着那天令她魂飞魄散的一幕。而后，她说出了一个和第一次叙述不完全相同的版本：

“那天我正蹲在功劳坝岸上看小鱼儿吃河草，有个人路过我身旁，我觉得这个人要用石头来砸我；这时远处的巴力突然朝那人吼起来，我吓了一跳就跳进了河里……我紧紧抓住茅草，就爬了上来。我爬上岸时没看到巴力，牠好像去追那个人了。但后来我是怎么回家的，我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上次你没说有人要用石头砸你啊？”许桂英继续问道。

“我只是感觉呀，我又没真的看到他砸我，万一我感觉错了呢？”文婧有板有眼地答道。

那天晚上，许桂英召集所有在家的家庭成员，说今晚电影就不要看了，我们要开一个紧急的家庭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