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跑啊!”
钱妙芸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眼前是一片混乱景象,破败不堪的街道,仓皇出逃的人群,远处城墙外人喧马嘶,尘土烽烟冲天而上,一片喧嚣。此情此景,钱妙芸耳边霎时嗡的一声,整个人猛地怔住了。
钱府
春日里,桃李争春,绿柳微微,十步一园五步一景。说起这园子,原是钱府当家大老爷钱益满特地从江南请来的造园大师精心制备之作,不说在这小小的广安算是一顶一的,就算放眼整个淮南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晨起,钱二小姐对着自个屋里绘金描彩的琉璃镜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什么缘故呢?红袖端来茉莉香露正准备伺候二小姐净面,就见孙姨娘身边的头等丫鬟福宝门口一站,福了身,脆生生地直说:孙姨娘在楠木厅等着您。说完,头一扭转身走了。
不得了了,狗仗人势。
钱妙芸脑子里登时浮现这两句,想骂出口又害怕挨了训斥,忍了下去,脸色自然也就不好看了。
钱妙芸是钱大老爷正头娘子王氏所出,孙姨娘家中勉强算作耕读传家的,虽说这地位比之商户王氏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可那也白搭,孙姨娘在如何,如今也不过是个妾。
钱大老爷经商发了家。
虽说商人鄙薄,可有钱总比没钱快乐多了。可惜有钱没德,人人都看不起。就连那街边的贩夫走卒提起这钱大老爷,都敢啐上一口。
钱大老爷这可受不了了!
要说说这钱大老爷,也算是个传奇“人物”。打小老娘早早不在世了,全凭一个种地乡下爹拉扯长大。要说这家风么,大概勤劳朴素老实肯干,勉强也算是吧。可到了钱大老爷这里,这些个良善品质早扔到犄角旮旯,遍寻不见了。也是,适逢乱世,要没点偷鸡摸狗的能耐,钱大老爷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子怎么混成淮南有名的富商呢?
人有了钱,就想要好名声了。
好名声要说用钱也堆得出来,城东架个施粥棚子,城西开个大药房,每逢初一十五免费看病便宜卖药搞这么些个噱头,好名声不就随之而来么?
钱大老爷倔强啊,偏偏不这样,见天的又是修藏经阁啊,又是给菩萨塑金身的,这,这这药不对症。这不行,他又想办法,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点子,请了些乡野酸腐秀才组了个门客团。要教钱妙芸来讲,完全是闲屁没事干了。这些话不知怎地,传到这些自诩文人骚客的耳朵里了,立刻大加游说大老爷,说这二小姐怎地如此粗鄙,若想正家风求盛名,需得从源头做起从小事做起,滔滔不绝引经据典。钱妙芸听着耳旁好似一群苍蝇嗡嗡作响,忍了又忍,也没听个明白,索性吩咐红袖绿墨收拾一番回锁春堂去了。这一去可把钱妙芸后悔坏了,等到第二天早上富贵来传消息,说:大老爷给您请了两位师傅。
天降横祸!
钱妙芸活到十四岁,除了摸算盘看账本请了师傅,其余时间全都自由生长。这一听,立即不愿意了。一时间也顾不得前几天早会上才立的不见外男的规矩,登登登几步上前掀开竹帘,看着富贵油乎乎的脸,强忍着洁癖,逼问一番。
是这样,两位师傅,前一位姓魏善音律,精刺绣,皇城里都鼎鼎有名的女夫子。另一位呢,姓何,据说是江南张阁老家中出来的,专门管教闺阁小姐,讲规矩明事理管理后宅的嬷嬷。
钱妙芸听了眼睛一眨巴,倒没说什么,只挥挥手。富贵一看这位祖宗今天可真是改了性了,趁势赶紧跑回楠木厅跟大老爷回话讨赏去。
钱妙芸可不是这好说话面团似地性子,这不立马就派贴身丫头红袖四处打探,看看这两位到底是人是鬼。自己个呢?静坐锁春堂里等回话。
红袖打小就伶俐,绿墨倒是像那真正的闺阁小姐。也不能说是像,北边遭了祸乱,绿墨就是从那边逃难过来的,据说她爹是县衙里的捉笔小吏,通些文墨。县衙那位家里的小姐,娇养在家绿墨一直陪伴左右,自然姿态品貌都显出一种别样的文雅秀气。
逃荒的人那样多,不知为何钱妙芸一眼就看中了绿墨,直说要她。买呗,钱家什么都少,就是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