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二黛眉微蹙,略想了想说:“我应该高兴么?那我就,高兴吧。”
钱从谦神色黯然,说:“是不是为了母亲?往事不可追,今夕犹可待……何况这天下要大乱了,你有了夫家也安稳些。”
钱二低头不语,手上动作终于停了下来,啪的一声,锁解开了。钱二嘴角扬起勉强勾起几分笑,抬头看着钱从谦,缓缓地点点头。
钱从谦见她面上仍有三分郁色,又说:“你可知,父亲为何要把我关起来?”
钱二说:“不知,他不是前几日还夸赞你么。”
钱从谦说:“你知道么,皇帝陛下向金人割让十六个州县,贺家的天下大半都没了。金人南侵之势不可挡,早先恐怕还想着这广安闭塞偏安一隅,如今战火已烧到城墙之下,哪有安居之所呢?”
钱二有些惊愕,脱口而出:“竟是如此!那,那我们怎么办?不是金人都打了好久,也没事么?再多纳岁币不就好了……”说到这里,钱二也渐渐感到一种无能为力,她不语。
钱从谦闻言只是苦笑,毅然说:“我要从军!”
钱二一惊,杏眼圆睁,顿感哑然。抬头看了他一眼,说:“父亲是为此才关了你?父亲这样也不好,不打仗,迟早会死。听说金人残暴,所到之处无不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钱从谦说:“父亲想做顺民,也没错。毕竟父亲子女妻妾众多,你们还这样小,他若有什么意外,你们该怎么办?”
钱二不语,良久:“你要走么?要我去告诉姨娘么?”
钱从谦温然一笑,摆摆手,说:“无需如此,我今儿趁夜离开。”
钱二眼睛瞬间朦了一层水雾,闭了闭眼睛,强忍着哽咽说:“我不知道,也没准备什么……这里有些金叶子,你都拿走。这,一路上小心,别让金人杀了,惹父亲姨娘伤心。”
钱从谦抬手拂过钱二头顶扎得不伦不类的发髻,竟也微微一笑,只是目光沉沉,他说:“保重,芸娘。”
钱二望着钱从谦的背影,眼睛酸涩,像是即将落雨的春日云朵,兜裹不住湿气。她望着空荡荡的身畔,眼泪止住不住的流淌,对着空气小声说:“二哥,一定保重……”
夜更深了
钱二静静站在园子里,眼前似乎浮现刚才钱从谦的身影。此时夜幕沉沉,柔亮的月光也黯淡下来,沉腻的夜色仿若隔了层纱,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雾蒙蒙一片,像一幅年岁久远褪了色的水墨画。
钱二面上还挂着泪痕,最终她闭了闭眼睛,转身悄然走进雾沉的夜色之中。
锁春堂
红袖跪坐在窗下,歪着头依在墙上,微微张着嘴,呼呼地睡着了。钱二再三平复情绪,面上除了残留的泪痕再也看不出什么。她四周看了看,轻轻推开微合的窗,一个跨步跳进窗,耳边传来小声地痛呼:“哎呦”。
窗里,红袖小脸紧皱,双手环抱,怀里窝着黑乎乎一团。钱二伸手撑住墙壁,半边身子歪到在红袖怀里,侧过脸小声说:“我还以为你睡去了。”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钱二摸索着墙壁,站起身来,弯腰拉起红袖,充满歉意地问:“怎么样,哪里疼?”
红袖傻呆呆地摇摇头,又想起黑暗之中小姐看不到,悄声说:“我没事,就是吓了一跳,小姐呢?二少爷怎么样了?”
钱二神情一滞,叹了口气,说:“唉,你知道么?二哥要从军,我刚才打开锁……放他走了。”
红袖眨眨眼,有些疑惑说:“这是好事呀,二少爷不是一直喜欢舞刀弄棒的,自小还请了盛京的师傅来教……这下英雄终于有用武之地啦。”
钱二突然感到释然,轻声一笑,是啊,这是他的愿望。哥哥的愿望实现,自己也应该为他高兴……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