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墨静静地在庑廊中站了一会，直到听不到红袖的哭泣声了，这才缓缓地走到厢房外，隔着那扇帘子，轻声问：“小姐，可别气坏了身子，红袖惯是孩子心性，您就宽宏大量原谅她这一次吧。”

钱二嘴角缀着讥讽的笑意，看了眼红袖，那意思明明白白地写在眼里，你看看，什么时候都不忘挑拨，这本事好好学学。

若真是来劝的，何必再提起此事呢？用孩子心性做由头，还不是怕钱二气的不够狠了，也明明白白地说明了，红袖难当大任。若是钱二真的再单纯几分，怕是红袖这不靠谱的形象就难以扭转，彻底定了性了。绿墨当真是惯于交际的，言语间挑不出一点毛病，只当她爱做好人，不会说话罢了。

总归，也是个人才了，只可惜了。

钱二瞥了眼红袖，使了个眼色，红袖羞涩地笑了笑点点头。钱二面上一冷，当即带了怒气，冷声说：“别再说了，你身边伺候这么多年，还把自己当不懂事的孩子么？出去想明白之前，别回来见我！”

红袖抽抽噎噎地，手指飞快沾了沾茶水，又抹抹眼，手里攥着手绢低头退出去了。帘外，绿墨瞧见红袖眼睛红肿，面上挂着眼泪，眼睛一压微不可查的笑了笑，亲切地说：“红袖，别哭了，这回可是你错了，别跟小姐置气了。”

红袖眼睛一翻，恨声说：“要你多管闲事！”说罢，扭身跑了。绿墨轻轻地叹了一声，那声音轻到屋里人足可以听得清楚，果不其然，就听钱二冷声问：“叹什么气！在家知道父亲嫌晦气，在我面前就不怕我嫌晦气了？”

绿墨眼中笑意更甚，语气却处处陪着小心，说：“婢哪里敢，不过是想为红袖姑娘求求情罢了。”

钱二轻声说：“可别给她说话，惯坏她了！”虽说语气仍是漠然，但却有了些许松动，绿墨心想

钱二真是妇人之仁，任是犯了错，她也只想着说两句就算了，从不当回事。这种人搁别人说，是善良仁善；可绿墨却不以为然，她打从心底看不起这种人，不是个成事的人。绿墨觉得自己容颜姣好，性子更是柔婉，多智，若是一辈子在钱二身边当个丫鬟，可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了。更重要的是，绿墨心中最讨厌钱二这种不谙世事，只凭投了个好胎，就能平顺一生的人。

凭什么？这世道哪有什么命，皇帝老子都能顷刻间沦为阶下囚，何况其他人？从来都要靠自己，去抢去争。

她不喜欢钱二，钱二大概是知道的，若说起这乱七八糟的原因，钱二可真不知道。因为钱二自个还满脑门子官司，那里有空去关心每个人心里想些什么。

帘子高打，绿墨福身款款而来，姿态娴雅。钱二见了面上仍是恹恹，无力地依靠着杏黄色迎枕，手边放着一盏残茶。绿墨心中大定，轻声问：“小姐，是不是要去给夫人请安了？”

钱二不言语，只伸出修长细腻的手指，点了点茶盏，示意添上。绿墨反而劝说：“小姐，甜茶虽滋味好，喝多了上火的。”

钱二撑着软塌站起身来，低声说：“伺候我更衣，去见夫人吧。看看夫人哪里有什么好茶，讨过来喝。”

……

东厢

门前站着品竹，见钱二带着绿墨过来，福身请安，打帘，轻声说：“二小姐安，夫人才念叨你呢。”钱二点点头，就见钱夫人坐在罗汉床上，乌亮的发间簪一柄通体无瑕羊脂白玉梳子，发鬓两侧各一支牡丹银鎏金厚胎点翠簪，大红缠枝莲花枝褙子，蜀绣芙蓉妆花缎面马面裙。钱夫人这一身打扮富贵又雅致，好一副大户人家当家主母的做派。

钱二见了眼睛闪了闪，福身，说：“母亲，芸娘给您请安了。”钱夫人极为温柔地看着她，笑着让她不必多礼，请她坐下。可钱二

品梅端上茶来，钱二瞥了眼茶盏，与自己屋中的并无二致，她端起茶，闻了闻，清香迎面，她摇了摇手中缂丝团扇，暖香气冷香味混成一团，钱二眨了眨眼睛，说：“母亲这是什么好茶，只闻一闻，就觉得暑气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