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这一刻他向着杜林开口说的话里没有命令的情绪,唯有由衷的哀求。
继而杜林悲鸣了半晌,才很小心很小心地将那利爪上的少年轻轻放到了这分明柔软但对后者而言却像是刀毡般可怖的干枯草地上,后者躺倒在地上涣散着眼眸急促地呼吸了半晌抿起了唇。
蜿蜒着向着北方的血迹,很慢、很漫长。
……
特瓦林背上,沉默着的只有彼此搀扶的两人。
空与温迪都只是张了张嘴,口唇干涩地看着远处那躺倒在地上向着北方一点点爬动的国崩。
在这一刻他们脸上的表情真的很复杂,以至于不知该做出什么举动。
倒映在他们眼瞳中的画面是何其荒诞,那一个浑身鲜血的少年负着贯穿胸膛的无锋剑形同忤逆着命运一般很慢很坚决地向着遥不可及的远方爬动着,拖着一地的血迹颤抖着眼底满是坚决。
而跟在他后方的巨龙分明身形高大如山岳,却只能低头呜咽着一点一点地紧随在他的身后陪着他向着充满生机的远方杯水车薪地动着,去为那身后高塔上就要苏醒的另一个少年积攒生命力。
是不是……
当那遍体鳞伤的他终于拖着一地蜿蜒的血迹停下,永远闭上眼睛。
另一边高塔上的少年才能缓缓睁开眼眸,去崩溃地看着远方蜿蜒出很远的那道血迹。
到底是谁在守护谁,谁形同了谁的神明。
大抵谁也不会见过如此狼狈、如此遍体鳞伤的神……
微风拂过,空终于是读懂了那双不肯后退的眼眸里藏着的坚决。
他知道了眼前那个少年所必须守护的事物到底是什么,却终于有些茫然地看着身旁一样沉默的温迪。
而温迪只是向着他摇了摇头,缓缓收起了收手中的竖琴。
“……我们的立场不允许我们过去帮他。”
“不过现在的我们已经精疲力尽……所以他能走多远,我们也没办法去阻止他了不是么?”
他的声音其实有些颤抖,回望着空时眼底也只有由衷的无奈。
以至于大概脸上挂着的笑容,也不会如以往那般温柔好看吧。
“巴尔泽布……”
“……你到底该如何才能配得上当他的母亲?”
温迪缓缓闭上了双眸,靠坐在了特瓦林的羽翼间休憩。
一旁的空同样坐下了身影,过了半晌之后才小声地呼唤起了那还在担心他的人。
“现在安全了,派蒙……你可以出来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心急如焚的小派蒙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就在空的面前浮现出身影。
亦是只是呜呜啜泣着拥进了他的怀里,贪恋地蹭着如同是忧虑得如坐针毡了好久好久。
“呜……空我好担心你有好几次我都忍不住想要出来看看外面的情况到底怎样了……我好担心你会不会发生了什么意外需要我的帮助又开不了口,我等了好久好久……”
“你不要嫌派蒙吵闹……你对我真的很重要很重要的。”
派蒙缓缓抬起小脸蛋,像是载着整片星河的眼瞳里都是空的身影。
闻言,空亦是眸光柔和地把怀里的派蒙轻轻拥紧。
“……嗯,我永远不会觉得派蒙吵闹哦”
“派蒙那么聪明,以后更应该多帮帮我开口才行……我们不会分开的。”
他揉着派蒙的小脑袋瓜,也用身影遮挡住了对方的视线不让她去看见背后令他永生难忘的画面。
那画面里的高塔背负着少年。
那画面里的巨龙背负着高塔。
那画面里的少年背负着巨龙。
似有所感的,空忽然缓缓抬起了头。
他看着那远方透过朦朦胧紫雾向着这里有如明灯般走来的挺拔身影。
一袭璃月古朴长衫,星眸剑目底如琥珀流明。
只是在看着对方那蓦地失神时,他也忽然明白了过来对方的身份。
……
血痂已然干涸的冰冷手掌轻轻地撑着大地,很慢很慢地把身形向着前方挪动。
国崩散落着沾满了鲜血的发丝,那涣散的眼眸在看着前方时眼底也已经只剩下一片漆黑,他似乎也已经感觉不到疼痛究竟在哪,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在前进。
轻轻的,他触碰到了停在自己身前的那人的脚腕。
指尖的鲜血在对方的鞋上涂落点点痕迹,只是在这一刻忽然不知何处来的水滴打湿了他的手背。
究竟是下雨了,还是自己的手掌其实被踢开了呢?
继而国崩缓缓抬起头,模糊的视野里只有一道温暖的微弱金光还能艰难看见。
那道金光在向着他靠近,这让他想起了烫红的烙铁。
他的唇瓣微微动了动,并不做任何挣扎地又是把头低了下去,静待着什么的到来。
没关系的。
——已经不会痛了。
下一刻,那蓦地钻入他身体里的生命力是如此的浑厚温暖。
那道金光朦朦胧胧地好像把国崩的身影彻彻底底包裹住,这让他的眼眸又一次死死睁大着。
眼前忽然浮现出的画面里,一片漆黑的那处意识空间中。
一个小小的身影撑起金光壁障,坐在另一个小小的身影旁边忍着眼泪将他的笑容撑起。
“国崩……我把我最珍爱的宝物都给你,你可以把衣服……借给我吗,我不会弄脏的……”
“对不起……获斗好像没有办法成为你了,但我会努力为你承担的!!”
那画面真的好远好远。
远到国崩终于呜呜地露出了最悲恸的痛哭。
“你可以……”
“替获斗去看一眼远方……”
他眼睁睁地,扑空着趴在了地上,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拼命地伸手向着那离他越来越遥远的话语消散在这温暖的灯火里。
他永远地,失去了这个世界里第一个爱着他的人……
“可以……”
……
……
……
“替获斗回到家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