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中,像是一只纤细柔弱的手掌探入了昏暗的满天星河。
在往返摸索着,找寻着动作的幅度在一点点变得微弱却又不曾停下半刻。
掺杂于其中空灵回响的呼吸声也越来越轻,越来越因寒冷而变得急促。
似有所感的,那冻得通红的指尖在万千份错肩中有过短短一刹那触碰到了一颗黯淡而又遍布裂纹的星星,那一只几近已经是在挣扎的手掌却因而安定。
那颗星星被她很慢很慢地攥于手底,珍惜地摩挲着这过分熟悉的温度。
一个庞大的命运齿轮本就卡着一把不断磨蹭出火花的无锋剑而变得滞塞,在这一刻又有一只分明柔弱却又强硬得丝毫不肯动摇的少女手掌,颤抖着将其扳住。
即便那只手掌分明相比于这齿轮渺小得不值一提,但她确确实实在这一刻左右了天平。
即便她并不清楚自己能够坚持多久。
在这一刻整个世界的时间流淌得就像她的呼吸一般缓慢。
……
寒风中,莫娜的视线渐渐模糊得看不见光,却又分明有了很好看的亮光。
她只能感受着这冰冷的麻木自指尖蔓延到自己泛红的眼睑,惊喜地露出了动容的笑。
莫娜急促地呼吸着,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
只是笑着笑着,这高傲的女孩就终于难以再笑得出来了。
无声的泪水几乎只是刚从眼眶停止过温热,就已经被寒风化作冰珠落进风里。
莫娜神色憔悴呆愣地摩挲着手指,淡青色的眼底是千万条延续的未来。
她苍白的俏脸在这一刻的表情真的很不甘,也很让人心疼。
那千百万还能延续下去的还未写完的故事里,如果祸斗能有结局。
似乎都是谁家闺女似红霞般温柔轻染了白墙,是何处荧光依顺着星斗相辉相连。
唯独啊……没有任何一条与她有关。
没有一条可以再让她有机会去拥入那个少年温柔的怀抱。
没有……哪怕一条。
“……”
“那又怎样……”
莫娜抿着唇倔强地喘息着、在这刮骨寒风中分明恸哭得浑身发颤。
那一只探入了水占盘上涟涟波纹的手掌几乎已经失去了知觉,她也一点儿也没有放开过。
反而在这一刻攥得更紧,更加不可动摇。
莫娜深深吸了一口气,强硬地支撑起了高傲的脊梁。
她几乎是竭尽了全力去闭着噙满泪花的美眸高喊着,去把所有的不甘与悲伤都哭喊了出来。
“至少这一个未来里,我就是喜欢、喜欢——!!!!”
这一瞬间,她的脑海里走马灯般晃过的画面里。
那所有与祸斗有关的记忆,似乎都在被那命运的齿轮无声碾得支离破碎。
朦胧中被命运重置回陌生的情感,让她淡青色眼眸底的色彩一点点变得黯淡。
“喜欢……?”
“……”
莫娜那只手掌在一点点茫然松开,却又在感受到那熟悉的温暖离开指尖的一瞬间下意识攥紧。
那攥紧星星的手掌终于被冻僵,她也终于得以一直攥紧。
那个少年白皙的锁骨与温柔胸膛她停驻过,也都记得。
那被捧起的愿望,与用生命保护重新拾起的高傲。
只要记得这些就足够了,就已经足够。
那一刻她拥住了自己夜空里最重要的星星。
“——我就是喜欢他啊!!!!”
“你说了不算……听见了吗?呐——!!!”
莫娜把发颤的声音都高喊进了这足以将她的一切残酷盖过的寒风中,喊得歇斯底里。
直到扑面而来的又一道寒风把她吹得摇摇欲坠,让她的思绪甚至在这一刻陷入了黑暗。
在脱力的那一瞬间,莫娜的意识像是坠落进了平静海面,耳畔泛起涟漪渐远的声音。
她听不清,但她知道那是她的心脏在归于平静。
即便这只是个不属于她的错误,又有什么关系。
追逐最耀眼的那颗星星,又不需要理由,她会去跟上。
——也只要每次抬头都能分外安宁,她就不会畏惧忘了那颗星星是何模样。
……
“喂老太婆这颗神之眼……能不能当夜灯用啊,它的光芒是一直不会熄灭的吗?”
朦胧中,莫娜一边环顾着这熟悉的观星实验室,一边向着身前的少妇嘟囔问着。
她皱着眉头打量着刚拿到手的神之眼,却发现眼前的老师陷入了沉默。
“梅姬……”
那少妇的神色在这一刻,变得无比严肃认真。
她把双手轻拍在了莫娜的肩膀上,眼眸底只有由衷的担忧与焦虑。
“你的时间不多了。”
……
再度睁眼,莫娜喘息着从一片草地上挣扎着爬起。
她惊愕地环顾四周,环顾着这一片完全陌生的原野。
那天穹之上没有星星,下着大雨的漆黑乌云遮盖住了所有的月光。
悬挂于她腰间的神之眼明明灭灭,微光只能浅浅照亮身旁的一点点范围。
“祸斗——!!你在哪……”
莫娜几乎瞬间明白了过来,自己此刻到底是处于了哪儿。
她迈开脚步奔跑着,在这一片漆黑又陌生的白狐之野上用手底的神之眼循着前路。
每走过一步,那身后的原野都会一点点消失。
这让莫娜的心绪一点点不安,那高傲与执着也在被无声地恐惧淹没黯淡。
她那身上分明厚实的红色毛茸茸外套也丝毫无法抵御渐渐将她冻僵的寒冷,让她开始牙关打颤。
下一刻一路奔跑的她分明绊到了一道无形的坎那般狠狠摔倒在地,攥于手底的神之眼也跌进了黑暗中不见了踪影,让她周遭的一切都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与冰冷。
水占盘已经破碎,天空上的星星也都终于熄灭。
“……祸斗?你在哪……”
莫娜听着四周无形坍塌的声音,不住地向着身后恐惧地挪动身子。
那终于从眼底翻涌的恐惧泪水,与她呢喃的声音都如此微弱。
滴答滴答落在她身上的冰冷雨水,也在冲刷着她的意识。
“祸斗——!!!”
……
“莫娜!!莫娜你能听见吗?莫娜!!”
山坡上,归终满脸焦虑地将声音传唤到她置于尘歌壶内的机关间。
她抬起头看着那被黑雾弥漫的山顶,根本无法确定此刻的莫娜究竟处于怎样的环境。
只是她完全可以通过对方身上那尘歌壶带来的温度感触,去间接知道对方现在到底有多危急。
“快躲进尘歌壶里,你的体温真的已经很低了!这样下去真的会死的——!!莫娜!!”
归终还想要开口,脚底下却蓦地又是一阵摇晃让她感到心头沉闷。
她看着那轰地一声剧烈鸣颤,那第五道金光壁障被漆黑如山峦的庞大身形撞得粉碎。
抬起破碎头颅的杜林睁着两轮血眸,还在向着那最后一道壁障势不可挡地前进着。
那高悬于它腰背上的高塔已经彻底被冰霜覆盖,浓烈的寒流也在席卷向龙脊雪山的山顶位置,让那最高处的温度以及其骇人的速度骤降。
“怎会如此……杜林理应是没有生命力去恢复伤势继续前进的……”
归终脸色发白地看着杜林那分明支离破碎却还在维持行动力的身躯,眼前这头巨龙所秉持的执念亦是强悍得令她都深感无力,她大抵明白过来只要眼前的巨龙还剩一口气。
那行进的步伐就永远不会停下,无论受到的伤害有多严重。
至少这一刻,归终完全是不清楚有何能够让杜林以不死去的前提下将其行动能力彻底剥夺的方法,这理应也是钟离不擅自出手将杜林击杀的根本原因。
她信任着对方,对方也同样信任着自己能够做到哪一步。
他们夫妻二人是绝对无法将祸斗的生命作为冒险的赌注的,因而在钟离催动全力将雪山削平的前夕她也只能尽量靠近杜林以感应高塔上获斗的气息以试图去到对方身边。
归终攥紧了腰间的祸斗牌小布偶,那不时都有种魂不守舍的抽离感让她愈发难以集中精神。
“高塔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一定有办法让那座高塔降下一点儿的。”
她不安地发现,此刻的获斗似乎被隔绝在了一具陌生而又强大的机关造物体内。
这几乎让她再难寻到联系的机会,更是无法做到间接干涉。
就在归终有些心力交瘁的这一刻,随一声剧烈轰鸣与巨龙哀嚎的瞬间倒映在她那双美眸底的。
唯有杜林胸口处盘旋而落的特瓦林与其上方那熟悉的身影,让她霎时内心感到安分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