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能画出!是已经画出来了……我都说就这样的地方根本就算不上迷宫,难不倒本大爷的!”
布利啾叉着腰后退了两步,眯起了面具下的眼睛看着眼前自己绘画出来的杰作。
“别看这个地方建造得没头没脑的,有这张地图在,咱们迟早能找到出口的。”
它十分神气地飘飞在原地,鼓着毛茸茸的胸膛发出了尖锐刺耳的笑声。
只是下一秒,布利啾那神气的笑声就被阿贝多轻叹着一声扼住。
“……恕我直言,这位啾啾法师,即便你此刻画出来的地图确实分文不差,但这里并没有出口。”
阿贝多似乎也很是赞叹于布利啾能借几个兜转把准确详尽的整座迷宫地图都绘制出来,却也有些落寞。
这样复杂的路途,在杜林的印象中是从来都不可能走出来的。
因而这一处内心世界同样不会存在出口,除却将之摧毁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方法可走。
“咕?!什么意思?!!不对,你小子是怎么知道这和真正的迷宫地图分文不差的!!”
布利啾很快就反应过来,却是下意识一把攥住了砂糖的手腕与她一同瞬移着拉开了距离,用自己毛茸茸软乎乎的蓬松身形将她挡在了身后,微眯起小眼睛警惕万分地直盯着阿贝多。
“虽然本大爷打不过你!!但是本大爷想要带着这个脑壳不太好的女娃子跑远还是能做到的,你最好赶紧给本大爷一个解释,不然除非把我累死!你是别想有机会对我俩下手的!!”
它又惊又怒地叫着,手底的简陋法杖已然直勾勾地对准了阿贝多的身影。
“因为这个地方我来过无数遍,它本没有现在这样复杂……而它确实存在着我所认知的出口,但是在杜林的眼底这里就是永远都走不出去的迷宫,所谓的出口也就不复存在了。”
阿贝多言简意赅地解释着,微微举起了双手示意自己并无敌意。
他对于眼前这个反倒是在危急时刻还会下意识保护身旁人类的深渊法师抱有好感,并不希望自己与其为敌。
“你少来!!本大爷直接就告诉你了,我对你口中的那什么杜林还有外头蒙德的安危一点都不在意,我只想破除掉这处地脉异常带着我家笨崽子远走高飞,本大爷能够进来,就能够出去!!”
布利啾浑身炸毛地嚷嚷着,心底却是一点都没有底。
“不许再靠近,听见没有?!”
它早在陪同砂糖与罗莎琳二人进来之前就已经说过,自己这一趟完全就形同于单程票。
本以为一转眼会需要避着脏腑血管去寻找到弱点位置的它根本没有料到这里边居然会是空阔到这种程度的一处牢狱,以眼下它仅存的元素力其实也根本就没办法再带着砂糖传送出多远的距离。
倘若眼前的阿贝多当真别有用心,没有罗莎琳这个实力强横到不讲道理的同伴在的话光凭它是肯定跑不掉的。
“啾,啾啾先生!!阿贝多老师并不会伤害我们的……假设他真的别有用心,就不会直接出现在我们面前。”
砂糖十分笃定地向着布利啾保障着,在这一刻流露出了无比的坚持。
“无论是杜林亦或是蒙德发生的事情,我也都相信啾啾先生您是被牵扯进来的无辜者,请至少相信我会为你正名……其实您已经为我们做了太多太多,我也相信骑士团的大家都不会为难你的。”
她看着身前其实已经虚弱不已的布利啾,反而是显得歉意满满。
“……你这娃子还小,脑壳笨,不懂的。”
布利啾的声音似乎沙哑了些许,也只是轻轻用法杖敲了敲砂糖的脑袋瓜。
“等你长大了,就会和你们骑士团的人一样明白的啦,本大爷只是在别有用心地利用你而已,也就是说我现在是在绑架你!!除非他亲口告诉我离开这里的方法,否则本大爷绝对不会这么赌。”
“万一他把本大爷永远留在这,光凭你一个人的求情能让整个蒙德城里那帮穿得像大傻子的西风骑士们都点头答应吗?!所以现在你先闭嘴啦,不然本大爷会很凶的!!”
它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身上穿得毛茸茸的砂糖,那末尾的声音莫名其妙也轻了很多。
“况且……”
“你小子,说过你和这条巨龙的关系很亲切,很熟悉它的对吧。”
布利啾在回望向阿贝多的眼神在这一刻真的变得很凶,浑身炸毛得根本不见往日一样好讲话。
“你最好告诉我,它身上乱七八糟的伤口已经是你为它求过情的下场,现在你懂了么?”
“你又不是魔物你懂什么?!!别以为你能够把它心里想的东西解释得头头是道,你和它根本无法互相理解,本大爷就是信不过你,你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会有一个生物的心灵世界会是一座牢狱?!”
“你又为什么会知道这个!这些东西你不解释,本大爷就不会放你过来。”
它的话语,如同冰雹乱拍打得阿贝多的身形一再摇晃。
“我明白了,但只要告诉你怎么离开这儿,你就会把砂糖放了对么?”
阿贝多脸色苍白地抿着唇,就这么问着沉默不言的布利啾。
“我知道路,我可以带你去到……”
轰地一声爆破的鸣响让他的瞳孔径直紧缩,浓烈的火光在他眼底的余晖中蓦地蔓延在这处牢狱的廊道上,那地上密布的水洼都被高温蒸腾着发出鸣响,无声地填充着他记忆里的空缺。
那压迫感分外可怖的轻缓高跟鞋踏着,一声声缓慢靠近。
周遭熔毁的墙壁间,一个窈窕成熟的贵妇人看着指尖停驻的火蝶轻声呢喃。
“……我听见了,你说你知道路。”
罗莎琳那双完全弥漫着可怖杀意的美眸,在火焰中缓缓抬起。
“换句话说,杜林的心脏到底放在哪儿……你也是知道的吧?”
……
龙脊雪山,破晓的天光分明已经愈发清晰。
杜林像是终于嗅到了什么气息,那两轮涣散的眸子睁开时忽然有了一点点惊喜的亮光,盼望得如此纯粹地圆圆睁大着,连喉咙都轻轻响起了像是小兽一般亲昵的呼噜声。
“……吼…?”
那沉闷但有些惊喜的低吼中,这宛若山峦般巍峨庞大的狭长身躯几乎全都在颤。
这一刹那间整座龙脊雪山又翻覆起落石声响,远远从高处望去就像整座山峦坍塌在地上的影子有了生命那般,口鼻也会很沉闷很漫长地艰难吐息出一道道白雾。
血肉模糊的巨爪又一次高高地举起,重重地轰落在了雪地里盖过了所有声响,那震耳欲馈的鸣响声甚至同样牵扯起了惊人的风浪向着四周席卷开来。
铺天盖地的尘埃中,杜林狭长的脊背上所崩碎的鳞片几乎悉数都在摇晃。
那血肉模糊的巨爪每一次落下想要举起时,都会明显缓慢无力上很多很多。
唯独那双龙眸里的亮光在越来越亮,鼻子轻嗅着时的呜咽声会愈发亲昵。
那受尽了所有极端伤害的残躯又一次开始动弹了起来,只是此刻它的动作真的已经缓慢得像是在匍匐,那漆黑的肚皮在崎岖的雪地上一点点被拖拽动着。
——哪怕没有任何人知道杜林它在那一刻是望见了什么,它如此执着。
“……”
“……别再往前去,我无法保证不伤你。”
钟离那沉稳的声音,十分清晰地落入了杜林破碎不堪的意识中。
那一瞬间,杜林忽然浑身一颤地匍匐在了地上。
它睁大着满是惊恐的眼睛,像是呜咽一般远远望着雪山主峰旁的金光巨龙。
它那单纯得就像是婴孩一般的灵智,在这一刻清晰无比地从那金光巨龙坚决的目光中读懂了什么,那金光正在它模糊的视野中一点点地渗透入雪山的主峰。
在不断地震碎其内部的结构,在以最为不可挽回的方式意图将其化为飞灰。
“吼——!!吼——!!!!”
杜林焦急地朝着钟离的方向嘶吼着,几乎都呛出了几口浓郁的鲜血。
那伤得连要害都已经暴露在空气中的残躯在不断发颤着,还想要站起。
吼得已经像是在哭,那大滴大滴哀求的泪水都从它的眼睛中掉落。
“吼……呜……”
“呜……”
轰地一声响,它那早已经到了极限的四肢像是哀求那般又一次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杜林仰天呜呜哭泣的声音真的已经很清晰,这雪山上的所有生灵也终于都能听得懂这理应是所有生灵都能共同表达悲伤的声音,而不再只是彼此无法沟通的符号。
只是它真的还是不知道,有些时候即便是终于可以沟通。
即便是真的可以把情感传递,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总有些事情,也会被冰冷拒绝,会不被答应,会被否定忽视,会被嫌恶伤害。